九道精致的冷食装在一个漂亮的红漆大托盘里，然后一份份分给客人。猪肉、鱼、鸡蛋、牛蒡、昆布、小麦、甜芋做成各种细巧的形状，穿和服的老板娘一一介绍这些成分。冲绳琉球时代的宫廷料理。热菜，汤，饭依次而上。冲绳的黑毛猪是有名的，听导游说，一般的烧法是放一点酱油，加当地产的叫做“泡盛”的白酒，加冲绳的特产黑糖，味道鲜美。 

　　所谓宫廷料理，讲究的是菜式的完美感。炸鱼是金黄的，衬的酸萝卜丝是白的。配米饭、酱汤的渍菜装在瓷碟里，黄色褐色双色。海带、梅干、萝卜，一小碟，随主菜而上时，既是爽口之需，又有颜色互衬的考虑。鲜艳的紫红、明黄等中式菜没有的渍菜的种种颜色，在上海的日式料理店里也通常能见到。在最小的乾坤里，也要刻意体现完美，显示人所能表现的努力。所谓花与叶、密与疏、红与绿、腻与清…… 

　　印象最好的，却是去冲绳第一晚吃的家庭料理。复旦的校友周涛请客。深褐色的木桌椅擦得油亮，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店堂的布置家常而亲切，传统的榻榻米，每个座位上鱼形的瓷盘配一双图案漂亮的白色纸封木筷。是将讲究藏在浑然的朴素之中的。生鱼片，天妇罗，没有惊喜。惊喜的是苦瓜这道菜。苦瓜、鸡蛋、些许红萝卜丝，竟然炒成那样妙不可言的菜。一片片微苦之中含着清甜滋味的苦瓜沾了鸡蛋的鲜香，筷子伸出去犹如着魔法一般不可遏制。酸黄瓜是吃过的，酸苦瓜却是第一次尝得。酸中略苦，嚼之上瘾。 

　　将一个普通的家常菜做成了一道端庄高贵的菜———许久之后，回想起那个家庭料理店的苦瓜菜，相信那厨师一定是一个高手。用油与盐的恰到好处，以及苦味与其他味综合后可能有的效果他尽在掌握。那会是一个女人吗？ 

　　苦瓜能解疲乏，除邪热，使人清心明目、精力旺盛。冲绳的女性是日本女性中最长寿的，不知是否与多食苦瓜有关。她们日常还多吃一种被称作“水云”的像发菜一样的海生物，用醋浸泡而食。醋与长寿的关系已经有人在作证明。而苦瓜这个意象，让人饶有兴趣。苦瓜不会把苦味传给“别人”，因此有“君子菜”之称。苦瓜暗符人性中“嗜苦如甜”的那部分。舌间的那一点微苦缠绕不去，渐渐竟嚼出一丝清甜来，苦甜混杂相依相存，分明就是人生况味。巧克力只能食一颗，而为了品得苦瓜中的那丝甜，竟是能将苦不断咀嚼。苦瓜不来霸占你的口感，而是清理着你往日的浓郁，让你恬淡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