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愿提起女友
屋外依然雪片飞扬。钟雨清递过毛巾让妹妹擦去泪,说:“不哭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现在社会上多的是,都像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还怎么活下去啊?”楚妮擦去眼泪,说:“那买自行车的事,以后再说吧。”
钟雨清想笑却笑不出来。妹妹的孩子气令他从心底生出一丝痛来。他暗下决心,要照顾好这个妹妹,让她远离痛苦、远离耻辱。他对楚妮说:“再熬一熬吧。等我这代课教师转正了,第一件事就给你买自行车,好吗?”
楚妮问:“你啥时转正呢?”钟雨清说:“快了,听说县上又下来了一个名额。不过像我这样的代课教师,学校还有好几个呢,肖老师就是一个。”
楚妮突然问了句:“小琼姐有信来吗?”
“小琼姐”是钟雨清的女朋友,名叫汪小琼。前些年分配时,汪小琼被分进天仓县针织厂,钟雨清则带着妹妹回乡插队。他们老家在七星河,父亲就是这里出去的。汪小琼跟钟雨清在校就很好,两人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钟雨清听见妹妹说起汪小琼,脸色阴沉了一下,摇头说声“没有”,就避开了妹妹的目光。钟楚妮也没问下去,只用目光扫着办公室,问:“这两个座位是谁的?”
钟雨清说:“是肖老师和乔老师的。”楚妮说:“哥你是不是交上桃花运了?左边坐着肖姐,右边坐着乔姐,针织厂里还有小琼姐。”
钟雨清瞪了妹妹一眼。楚妮一笑,看着玻璃板底下那些照片,说:“哥,你看到没,乔姐喜欢穿军装。她穿军装特别神气。”钟雨清说,乔寄虹的父亲是军分区政委,又是地区革委会主任,军队大院里的子女么,平时就喜欢穿军装。
楚妮没了声。钟雨清知道妹妹为什么会这样。她羡慕家庭出身好的人,尤其是军人子女。她在乔寄虹办公桌上看了一会儿,又踅到肖嘉慧办公桌那里,问钟雨清:“怎么都是肖姐跟儿子的照片,不见孩子他爸呢?”钟雨清说:“楚妮你眼光真凶。肖老师离婚了。”说着他站起身,拿起两只搪瓷碗,催促道:“洗手吃饭吧。吃完饭还要练球去呢。”
楚妮边出门边咕哝:“练球练球,有什么用啊?没比赛没选拔的,练得再好也是白搭!”
钟雨清想:妹妹说得不错,这年月国家乱成这样,打球还有什么用!可他一开口说的却是:“你可不能这样想啊,楚妮!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机会都要靠自己熬出来的。等到大比赛来了你再练球,那还来得及么?听县里人说,地区已经开始组织球队了,部队还要来这里招体育兵呢。”楚妮问:“你一个劲叫我练,那你呢,你自己还练吗?”
钟雨清摇摇头。他也曾经是个运动好手,高中时得过地区中运会的短跑和跳远冠军,成绩达到一级运动员标准,这在高中生里是极少的;江海地区中学生百米跑和跳远纪录,至今还由他保持着。
楚妮羡慕地说:“哥你真行,什么东西你都拿得上。长号吹得这么棒,运动成绩又这么好,还能写一手文章,唱歌还是个男中音。怪不得小琼姐那么喜欢你呢……她还好么?你们俩还是几天就写一封信吗?”
钟雨清听楚妮提起汪小琼,脸又黑了。他朝门口转过身去,不让妹妹看到他的脸,冷冷地说:“还不快点行动,再晚去食堂就要关门了!”
吃完饭天已黑了,钟雨清陪楚妮去练球。他不放心妹妹独自在风雪之夜赶路,便亲自送她上路。球房在部队大院外的一个军人俱乐部里,离七星河中学有几里地。去那里练球,不仅是因为球场条件好,还因为那里有一位教练。这教练名叫颜公亮,原来在部队体工队打球,钟雨清父亲给他看过病,了解了他的情况后,请他当了楚妮的教练。
漫天飞雪,地上也白了。兄妹俩撑着伞,沿着官路踏雪而去。雪地里留下了两串脚印:一串又深又大,一串又浅又小。走到部队驻地,他俩都已大汗满身。
乒乓球房在军人俱乐部二楼。偌大一个七星河公社,方圆几十平方公里,只有两幢房子是三层的,一幢是七星河中学的教学楼,还有一幢就是这军人俱乐部。他们进了楼,楼里冷冷清清的。上了三楼,房门都关着,只有一间屋从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来。两人停住脚步,听见房里传出的说话声。钟雨清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