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窜出几匹快马
众多乡民闻言,竟一起沉默了。这县太爷说话办事,倒也真是入情入理。昨日搏命厮杀时,哪里顾得什么。后来细看时,被杀的多有年纪轻轻的……谁个不是父母所生呢?看着毕竟于心不忍。况且天气正是潮热,不消多时,这些尸体腐烂发臭起来,来往的船工乘客,附近村子的乡亲,岂不怨声载道?
然而张潮青却越发的躁急火起:“秀才你与他啰唆什么,你只说句话,我就将他杀了!”
险象环生之际,陈耆老却已经由县丞传话,急急赶到,见状疾步插上,不由分说,张开双臂挡住张潮青,厉声道:“潮青!我们横泾村人,从来重仁义,讲公理,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人呢!”情势顿时有些僵持。
众人见秀才一时没有说话,便一起嚷道:“问秀才问秀才!”“听秀才的!”“今日就听秀才一句话!”
周祥千盯着段光清,隐约觉得,今日不杀此人,他日兴许就会为他所制……可是这知县今日来此,事为交换人质,掩埋官兵尸首。若即令斩杀,行之不义,于情于理,亦无托词。于是他说道:“两军交战,不斩使者。知县今日只为交换人质、掩埋尸首而来,我们杀之不义。”
众乡民便随之纷纷说道:“对对!两军交战,不斩使者!”“昨日已经杀了他许多,今日再多杀一个县令,也是无益。”“阿贵,人家来埋死人的,杀不得!”“潮青,杀不得杀不得!”对于他们来说,昨日是你要来杀我,我才不得不杀你;今日你只带了和尚来诵经收尸,如何又下得了手去杀你?可是,乡民人群随即又吵嚷起来:“问你县太爷,那你官府原先承允的主张,还作不作数?”乡民这问的,既可能是那个首犯投案、余者不问的告示,又也许是那个平粮赋、立盐界的承允。
段光清明白,依眼下的情形,他须先回避了“办首恶不及其余”的话题,只说那粮赋盐界的事情。可是,若是前几日他还能就此承允乡民的话,现时却已经是不行的了。万一上宪再发大军前来平叛戡乱,哪里还有什么平粮赋、立盐界可讲?好一个干练的段光清,他略一思忖,随即大声说道:“你等百姓与我向日无仇,我来鄞县,不过数日。你等百姓昨日杀官兵数百人,我今日一人来此,原不畏你等杀我。十三乡民已从我来此,本县有无加害于他们,你等可一一询之。若说盐界,我昔年任慈溪时,即欲将肩贩盐界还予百姓,无如上宪因有部署,一时未能定夺,故延迟至今,此事为当地百姓所共知也。至于粮价,前日乡民进城,已将知府毕大人拥至
城隍庙戏台上,逼出告示。若此告示可以为凭,你等已有府尊大人的告示,又何必索我一知县之告示乎?”
段光清说的话,绕着圈子,其实并无着落,只是虚与委蛇,可是众人竖耳听了,仍觉得言之成理,情有可原。既然认了县太爷说的,众人也就渐次松散了。无奈被扶持着离去时,张潮青对俞能贵暗暗使了个眼色。俞能贵会意,便称先去解了溲来。
正当人皆散去,段光清的官轿款款行近张斌桥时,羊庙的树林子里骤然窜出几匹快马,是俞能贵带了两人,提刀跃马,往西追杀上来!
不大工夫,官轿即被俞能贵等人的快马追上!几人横刀立马,凶相毕露,高喝“狗官滚出来!”几名轿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打颤;待撩起轿帘,轿内却是空空如也!
咦!这人又去了哪里?
原来,张潮青阴狠的眼色和俞能贵诡异的行止,早被此刻十分警觉机敏的段光清远远地觑在眼里,等到人差不多走散,他不敢大意,遂以往河滩巡视之名,唤了一条篷船搭船离去。
待船往城里驰去,段光清正自庆幸今日既救回了参将,自己又得全身而退,再还泄了乡民的凶劲戾气,可谓大功告成,赢得一局,忽然就见北岸一阵骚动,只见远远地几匹刀光剑影的快马,向着西边疾驶而去!不好———段光清心里惊叫一声,即刻叫船工放下芦席帘子,加快船楫!
船近张斌桥时,段光清从帘子缝隙处探望出去,蓦然看见俞能贵率着一伙狂暴乡民,跃马疾驰到岸边,手中刀光闪烁,又看见有人朝他乘坐的这条船指指戳戳,说着什么,然后又吆喝着要那船只靠过岸来。段光清不由得忙从芦席帘子处缩回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