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9: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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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3月06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王熙凤的猫
戴萦袅
  戴萦袅

  《红楼梦》第四十回里有这么一个情节:贾母在大观园里宴请刘姥姥,剩下不少精致菜肴,丫鬟和婆子们都等着分一杯羹。贾母的丫鬟鸳鸯先挑了两碗给王熙凤的丫头平儿送去。见平儿已吃过午饭,鸳鸯便说:“他不吃了,喂你们的猫。”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实际掌权人,她房中的猫,地位也要高于普通仆婢,可以优先享受美味。

  传说中,猫最早来自印度,释迦牟尼因为老鼠咬坏佛经而蓄猫捕鼠,后由玄奘带回中国。至南宋,已经培育出“雪狮子”这类珍奇的观赏猫,亦有词牌名曰《雪狮儿》。

  到了明朝,爱猫的不仅有女子,连皇帝都是猫的狂热粉丝。刘廷玑《在园杂志》记载,明代内廷喜欢养猫,还给猫起了许多美丽的名字,纯白的叫“一块玉”,身黑肚白的叫“乌云罩雪”,黄尾白身的叫“金钩挂玉瓶”。明宣宗时期,猫食盆由上好的铜制成,属宣德铜器中的精品。这位皇帝还绘有《花下狸奴图》,画中的两只花猫憩息在太湖石和菊花旁,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

  对猫最为痴迷的,当数嘉靖皇帝。《明史》和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均记载,西苑永寿宫一只狮子猫死了,嘉靖帝十分痛惜,用金棺葬在万寿山麓。著名的“青词宰相”袁炜擅长迎逢,他在诔文中将猫的死亡比作“化狮作龙”。嘉靖皇帝龙颜大悦,提拔、赏赐不绝。

  明人王同轨《耳谈》写道,当时还有一只猫叫“霜眉”,“善伺上意”,最受宠爱,死后葬在万寿山南,墓碑上还刻有“虬龙冢”。

  据明末宦官刘若愚《酌中志》所载,明朝宫中还有专门的“猫儿房”。母猫称“丫头”,公猫称“小厮”,阉割过的猫竟称“老爹”——就如《红楼梦》中冷子兴对贾敬、贾政的称谓一样。猫的“官职”还能累进升迁,被封为管事。如此奢侈荒诞,劳民伤财,甚于当年风靡一时的斗蟋蟀,令人咋舌。

  无独有偶,雍正帝也有爱猫情结,他所钟爱的《深柳读书堂美人图·捻珠观猫》中,仕女端坐桌旁,轻轻拨动念珠,含笑看着窗前一大一小的两只白猫。小猫仰起头,撒娇般地“喵喵”叫着,大猫面容严肃,像在仔细倾听。画中灵慧的猫惹人注目,而温婉的美人倒成了陪衬。

  康熙年间钮琇的《觚剩》称,清初才子尚书龚鼎孳宠姬、“秦淮八艳”之一的顾媚生爱猫,她的掌上明珠叫“乌员”(猫的别称,“明四家”之一的沈周爱猫亦名“乌圆”)。猫积食而亡,顾媚生连日悲恸,不思饮食。为了抚慰爱妾,龚鼎孳用沉香棺木厚葬猫,还请12位女尼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场。

  活泼可爱的猫咪,在那个时代,却会给襁褓中的婴儿带来灾难,也因此沦为妒妇害人工具。明朝初生的皇子公主,时常被猫的争斗、嗥叫惊吓出病,导致皇室血脉频频夭折。明代政局复杂、内廷不稳,国本之争寻常,难说后妃、宦官没有借猫杀人。就如《金瓶梅》中,潘金莲嫉妒李瓶儿生了儿子,养了一只雪狮子猫,用红绸裹鲜肉喂养。有一天,猫就抓伤了穿着红缎衫的婴儿,导致他惊怖而亡。

  猫终究还是善类,因其乖巧、爱清洁,深受人们的喜爱,红楼闺阁也不例外。林黛玉雪天联诗所吟“锦罽暖亲猫”,写的是猫慵懒的娇态,吟诵时想必怀有单纯美好的情怀。但描写大家庭悲欢离合的《红楼梦》,自然少不了世俗黑暗的场景。比如在妻妾争斗的桥段里,好强的王熙凤嫉恨尤二姐,更恨尤二姐腹中的骨肉,得知平儿私下接济尤二姐,便斥责道:“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

  此言看似直白,却大有来历,出自南宋的罗大经。先有苏轼《上神宗皇帝书》云: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意为劝宋神宗削减冗官,选拔有才干的人。后罗大经评论道:余谓不捕鼠犹可也,不捕鼠而捕鸡则甚矣。

  王熙凤把微言大义的政论,用到宅院内斗上,真有些大材小用。更何况颇有将才的王熙凤竟劳心费力,做了不少坑害他人、损人不利己之事,实在让人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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