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南部海上的岛小而散,看到后来陷入近乎神志不清的茫然,近乎有在闹市穿越大街小巷的错觉。偶尔经过有发射塔的大岛,出版人的信号就会发到手机上, 其中有一条说,散文集的名字定了,就叫《练习一个人》。过半天她又问,你喜欢一个人的状态吗?我坐在颠簸的船舱里,心想喜欢是个近乎“爱”的严重的词,已经不敢随便用了。所谓的“一个人”, 它更多是一种精神状态以及由此营造的生活方式。对此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接受”。因为我相信人生来孤独,我们每个个体终其一生都在以误解的方式沟通,没有真正的互相理解这件事:一切外在都只是你内心的投射。所以从接纳“一个人”这个状态出发,你会坦然从容许多。
所以在所有的目的地中,我最爱的是岛。它的自成世界,它的保持距离,它的倔强的孤独。
曾在隆冬的夜晚做了个梦,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对我说:跟我来。我跟随她快速穿过昏暗的树林,赤足踏上漆黑的岩石,抬头时,看到远方的海上影影绰绰挤满了岛屿。她说:世界上所有的岛屿都在这里相逢。
那时我已因为厌倦长途飞行的疲惫而一年多没有旅行。但是,这个梦让我听到了召唤,所以收拾行李,心甘情愿飞12个小时。
南太平洋的岛屿上,每一个巨浪都带来一道彩虹,椰林里的工厂在制作椰子糖,可可豆苦涩的香气找不到方向了,花树下姑娘的腰肢像柔波里的海草。黑皮肤的孩子送来冰块,触碰到指尖的刹那,仿佛是滚烫的。
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是傍晚,喝着冰镇的啤酒看太阳落下、星月升起,银河前有流星划过,什么都没有做又好像人间万事都已经在这寥寥数小时内全部经历。入夜,海里的鱼偶尔会浮出漆黑的水面,它们回到水里的声音就像有人咽口水,咕噜一声。
岛屿上没有四季。阳光太亮,照在皮肤上都是疼的。它在抵达你之前,经历过火山的烈焰,也曾栖身于山涧的清凉。有时也会遇到突如其来的雨。闪光的叶子上,落满穿越星空而来的急雨。岛屿像落日迅速坠入海中。
“你为什么来这里?”偶遇的陌生人这样问我。
“我想在世界毁灭前,看一看它多情的、温热的、无忧无虑的边界。”
“哈!”
“你呢,你想得到什么?”
“面对的勇气与耐心。我已习惯并精通逃避的乐趣,但现在想停下来,转身看看追赶我的潮水。”
“你说的,是时间吧。”
“也可能,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