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常被爸爸骂是“收荒匠”(四川话“拾破烂的”)。我有一个铁盒子,里面装了好些糖纸、香味橡皮、卡通贴纸。这些都是我的宝贝。
大学到后来的日子,我早就遗忘了这些所谓的收藏,最近才在爸爸的督促下,重新整理自己的物品。在那个装满过去记忆的月饼盒子里,我意外地发现了半把梳子,半月形的老式木梳,深咖啡色,梳齿有些已经残缺,梳手持柄上有些脱落的花纹,鸟飞翔态。百思不得其解,问爸爸。他拿着这半把木梳子,眼里露出一些些喜悦,但是很快又被忧伤所笼罩。
旧时的居住,除了特别有钱的人住独门独户的院子,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似“72家房客”这样群居在石库门(上海)、“院坝”(四川),或是“四合院”(北京)。邻里邻居都知根知底,既有相亲相爱也有口角拳武,闲话八卦也绝不少,但是这家婆婆说说那家的孽子,这家的叔叔帮帮那家的小孩总是常情。好像这样的居住才能延续和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才能排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张。
话题说得有些远,单说回这半把梳子。我出生在小寒,是爸爸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和任何一对第一次做父母的年轻夫妻一样,他们自然对我的出生是欣喜若狂。照老理,孩子出生吃的妈妈第一口奶很重要,被叫为“初乳“,但很遗憾妈妈却没办法给予我,不是没有,是有,但是奶水就是不出来。据说爸爸试了很多种方式,但是就是出不来,那时妈妈的乳房也有些发炎,她不舒服,我只有淮山药粉吃,啼哭不止,大家都不得安生的样子。前院6号的福婆婆过来看我,看到爸爸愁容满面,就问为什么,爸爸一说详情,福婆婆爽朗地说:“没得事,好办。你去找把老的桃木梳子,最好用过的,把梳子背在火上烤一下,烤热,然后慢慢在乳房上,从外往里面梳,就好了。”半信半疑的爸爸前院后院问了一圈,真的在白户籍(警察)家借到一把老桃木梳子,按照福婆婆的话做起来。爸爸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说:“真的,才没梳几下,奶水就飙了出来,你妈妈也是舒了一口气。这样子,你才吃上第一口奶,一吃就吃了10个月,长成一个胖娃娃。”
爸爸每次回忆到我小时候的事都特别兴奋,喜悦的笑容让满是皱纹的脸都有了生气,有些红红的, 还会两只手比划,怎样第一次抱我,我大约多长,每次他说到这里,他都会叹气说“才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刘婆婆,福婆婆,白婆婆,好些前院的婆婆都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给予爸爸指点,有提醒如何用“蜡烛包”的,有演示如何洗澡的,有给予小偏方让我不啼哭。没有爷爷奶奶的我,好像也有了些老人缘。
如今,独自生活在上海的我,身边的好闺蜜几乎都为人母。看到她们常常有这样那样的育儿问题,我常常想,如果那些婆婆们在,日子是不是会更简单些。普通百姓的民间智慧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吧。旧时读书,习字,学手艺,都依赖“传教授业解惑”的老师口口相传,书上写的大道理和普通人家没有太多关系,就是老辈和小辈这样相互关照,才能把一代代的生活智慧传下去。现在大家一门关死,谁知邻居二三事,哪来的沟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心理疾病的人才特别多,是不是这样人与人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