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毕淑敏说,特别想到我今世从医,和无数病患咫尺对视,若干垂危之人,我手经治,每日查房问询,执腕把脉,相互间凝望的频率更是不可胜数,如有来世,将必定与他们相逢,赖不脱躲不掉的。
我三十多年前从教,那时,一个班级三四十个学生,后来上大课了,一个阶梯教室要容百来号人。我依佛说,把与每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看作是前世的缘分,即使偶遇个别逃课的学顽,也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是否每个从医或从教的都这么认为,我相信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我更希望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她,从医又从教,这次要为我作外科手术,于是,我便把成为她刀下的病人当作是前世回眸的缘分了。因为,她并不是我选择的专家,我,更不是她主动接受的病人。这,全都是医院的流程注定。面对我的活检报告单,她不拒绝,我也乐意,这样,我俩成为医患不就是天注定的邂逅吗?
都说医生是白衣天使,但我自小害怕医生,因为看病后不是打针就是吃药。虽说后来不再害怕,但还是敬畏有余,那可能是因为医生职业的神圣。惧怕也好,敬畏也罢,这次,我是真的要与天使零距离的亲密接触了。她要为我开刀,剜除我脚面上的汗孔瘤。术前的几次门诊都是在做活检的手术室前的询问室,她总是一身做手术的装束,身边有尾随她的学生。她不穿白大褂,却抖擞着专家的姿态。我尝试着请求她是否可以将手术的时间提前一点,她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等不及就另谋高就吧!铿锵而冷漠的回绝使我遗忘了在她身上窥寻天使的温柔。回家静思,她做得对,若提前到别人之前不有悖佛说及公允吗。那天,我便在该院的网上点赞了她。
手术的时刻终于到了。手术室里极冷,面对陌生的无影灯,我更是寒栗交加。她开始为我消毒麻醉,轻轻地说一句,麻醉喔。且不厌其烦重复着。意思大概是告诉我,切除的手术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要过度紧张,这只是一次局部麻醉的外科手术。麻醉后的间隙,她劝我不要过多自责,应重视平时身体的保养和锻炼。这让我想起当年学习教育心理学。我慢慢地醉了,从麻醉处到灵魂,恍惚中,天使在向我走来。手术正式开始了,我还是感觉得到她一丝不苟地切割下我脚面上的毒瘤。同时,她纤巧的双手隔着乳胶手套也正在把天使的温暖传递给我。
次日清晨,她突然从天而降到我的病床前替我换药,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熟稔而敏捷的动作,为今后自己换药作借鉴。之间,她为我留下一个最让我难以忘怀且无法模仿的举动,她用鼻尖凑及在我疮伤口那高高隆起的带着血腥的雪白压包上,边嗅边对我说,我们把这个叫做“大蒜头”。我猜测,她大概可以通过“大蒜头”的气味,对昨天的手术和伤口的生长作出一点医学上的判断。同时,又感受到了一个医生对一个病人的责任与关怀。包扎结束后,她说,我马上要去做手术了。我刚想问她早餐吃过了吗,她已转身匆匆离去。我望着她疾步飘去的背影,一时竟忘记了刚换完药后伤口上的疼痛。默默地说,医生们也够辛苦的。
她,本市某著名三级甲等医院皮肤科的专家。我一次偶尔听见她的同事把她的名字叫作“青”,其实,她名为“菁”,该字本义韭花。现在,我的伤口虽然基本上痊愈了,但却留下了一朵永远盛开着的韭菜花,它烙印在我的皮肤上,却镌刻在我的心坎里。
时代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医学在突飞。然而,医患矛盾却时有耳闻,我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又应该怎样才能避免。提高医患双方的素养,改革完善相应的制度固然必须,但我也坚信,倘若大家都有“缘”的意念,医生带着真心为患者救死扶伤排忧解难,病人真情敬畏医学的崇高,体谅医生的辛勤劳累,爱字当头,世界终将成为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