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又有了新主意　　　

　　艾美决定12月下旬回国度寒假，熊晓科兴奋了一阵，问艾美要不要接机，一边盘算着，到时带上一大束洋桔梗和情人草，还有一篮外婆拿手的小糕点去见艾美。

　　艾美只说：“我爸妈来接我的，你就别来了，大冷天的，很辛苦的。”

　　熊晓科闷闷不乐，觉得碰了个软钉子。

　　妈妈打趣说：“你这是做无用功，你扛束花，大老远地跑过去，机场的空调一吹，花都蔫掉了。再说艾美十几个小时飞机坐下来，哪里还会想吃东西？要吃，也是清粥小菜，怎会看上油腻腻的饼干、蛋糕？还有哦，飞机上脏兮兮的，人家肯定是急着回家洗澡、睡觉了。”

　　妈妈说得没错，就是太现实了，完全没有浪漫情怀，熊晓科觉得作家是很随兴的，至少应该和王献之一样，雪夜想起友人，就乘一叶扁舟陶然漂往友人居所，漂到人家门口没了相见的兴致，又立马潇洒地返回，乘兴而来，兴尽而归，这才叫真正的性情中人。

　　妈妈摸摸灰布熊小磕的后脑勺说：“等她回家安顿好了，我们找个周末请她来玩，到时，你外婆的点心，她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熊晓科这才不做声了。估摸艾美回到养父养母家了，熊晓科默默地等她的电话。想给艾美接风，彻夜长谈。可是如何为好友接风?她邀请艾美来看新星剧社的《不可儿戏》，但艾美没有来。

　　熊晓科瞥见艾美寄给她的大都会“伊斯兰世界”展厅的明信片，又有了新主意:不如约艾美还有康素沁，去美术馆转转吧。

　　艾美爱去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听说还很不喜欢每次都看到很多英国人、法国人、加拿大人……排队围在《星夜》前。等轮到自己了，就蹿上前，在画作旁边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让人拍照:有倚墙而立的，有做鬼脸的，还有一蹦三尺高的，专门设定了相机嚓嚓嚓一连十几张猛拍，试图把握离地的一刹那，这些是老外的标准动作，而亚洲人的话，中国人、日本人，小姑娘比出“剪刀手”，中年人往往一脸肃穆，手臂垂于身前，双手交握，艾美看不上那些人，因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而她才是真正去欣赏的。

　　熊晓科又一想:艾美在纽约看了高品位的展览，还会稀罕这里的展出吗?不去美术馆，难道去看电影、逛文庙、喝港式早茶、喝英式下午茶、溜冰吗?

　　记得艾美描述过，中央公园和时代广场附近的Bryant Park（布莱恩公园）有非常宽敞的露天溜冰场，晚上在灯火通明的大厦间溜冰，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相形之下，上海的室内溜冰场显得破败了。电影别提了，上海新年上映的外国新片，往往纽约前一个秋天就快下架了。文庙里的艺术书籍和画册，艾美肯定也不稀罕，纽约书店里什么没有。饮茶也不是良策，粤菜餐厅总是吵吵嚷嚷，一下端上来几个蒸笼，蒸汽呼啦啦地往上冒，把人的脸都挡住了，实在不适合促膝相谈。至于high tea（下午茶），纽约的水平高得多了，很多巴黎有名的甜点店都在那里开设分店，单马卡龙就有樱花、橙花、薰衣草、紫罗兰、覆盆子、虞美人、青柠椰子、巧克力百香果等新奇的口味。

　　她平生第一次因为没有主意而惶恐，还略略有点自卑，感觉有贵客自远方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招待。好像艾美“近乡”，她却“情怯”了。

　　结果艾美回来，在上海也没待几天，只和熊晓科匆匆见了一次。都来不及过问《不可儿戏》的演出情况。随后艾美跟养父母去西部拍照。她拍了一个脸上长了7个肿瘤的女子的照片，发表在报上，还为那女子募捐，引起了轰动。

　　熊晓科为艾美高兴。如果艾美不出国，又会如何呢?不会变化那么大，艾美比以前开朗，而且有勇气，生活也多姿多彩起来。不过，艾美有自己的崭新的世界了，原来的好朋友渐渐地不在她那个世界的中心了，对于这一点，熊晓科很介意，心里好一阵都觉得空空的。

　　《不可儿戏》演出情况平平。熊晓科把种种遗憾都当成了进步的动力，导演《半生缘》的时候，比谁都上心，不但不遗余力，好像还在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