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 2013年
柏林。2013年。
卢卡斯咖啡馆外面的儿童乐园里照例传来如今小孩子的欢笑声,此时,距离我第一次来这家咖啡馆已经整整二十年,所以,现在这样混合在菩提花的香气里孩子们的声音,与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听到的笑声和叫声,已经过去了一代人。我在桌前眺望围在街心儿童乐园四周年轻的父母,猜想是否有个年轻母亲,当时我碰巧听见她,此刻又看到她。二十年后,她成为母亲,带孩子来玩秋千。时光就是这样混合在一起。
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多年前我们坐在同一条街上的同一棵菩提树下,也是满树花香的季节。
“上次我们见面时去了中东的工艺美术博物馆,还记得吗?我们讨论如何把这么美的手工偷回去。”如今我看到她的脸由于岁月的关系没有了从前精美,颧骨变宽大了。我不能忘记这样的季节和这样的芳香。初夏凉爽而明亮的阳光在柏林是金红色的。人们很难忘记这样的黄昏。
她点头。
“过了多少日子没见?上次是1997年?”
“哪里,更远,1992年5月。”
“晚上去东部街上,晚上有人在家里灯火通明地跳舞。我还记得在法兰克福书展上,那次你和米夏跳了一支舞。”
如今金红色的阳光里他两鬓莫扎特式的鬈发一片灰白,但眼珠仍旧忽然变成了蓝色玻璃珠。
关于柏林一个街区的记忆,细微的气味,颜色,光线以及体温,甚至体味在血液中奔腾着,身体上的感受开始也回到从前,岁月蒸发得无影无踪。原来内在的自我,旅途中完整的自我,正攀援着记忆的细节里溯流而上,它从未跟随躯体一起松弛,或者变得灰白。原来旅行的记忆竟是如此顽强地保护着内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