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快步走进院门
顺安挤往轿子跟前去了,只剩挺举孤零零地站在土堆上。几只红包冲帘而出,其中一只破空飞来,刚好落在挺举肩上,扑然掉地。
挺举一动不动,显然对这红包,甚至对这场面,压根儿没有看上,只在嘴角浮出一笑,扭头拂袖而去。不料刚走两步,嗖的一声,又一只红包直飞脑后,不偏不倚,将他的秀才帽子打落在地。挺举吃一大惊,扭头看去,见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人,头戴毡帽,一身紧装,歪着头吃吃地冲他哂笑。挺举知是故意,抬脚正要将那红包踢回,适才看清对方是个女子,忙又收脚,正待冲她责诘几句,那女子却挑衅般向他吐吐舌头,闪身追向人流,眨眼间没影儿了。挺举又气又无奈,摇头苦笑一下,返身回家。
鲁俊逸如此高调张扬,并不全是章虎所讲的故意显摆。除去向上海方面传导某种必要的信息外,俊逸也是有意做给岳母马老夫人看的。抵家之后,鲁俊逸未如老夫人所期望的那样立即上门拜谒,而是在歇足精神、吃饱午饭之后,方才兴师动众地赶往马家。
鲁家离马家不过隔着两条小街,绕圈子也只里把地。然而,即使这点距离,鲁俊逸仍是极尽招摇。八个仆役抬着两只食箩、两只礼箱走在前面,两顶八抬大轿跟在身后,齐伯甩着空袖子走在最前面,再度引发无数喧哗。
马家宅院位于牛湾镇东北角,马老夫人的公公在道光年间中举,虽未进士及第,但在这牛湾镇,却也算是仅次于老伍家的书香门第,加之祖传良田数顷,日子过得相当殷实,算得上是方圆有名的大户。单从高门大院的气势上,就可看出昔日的显赫。
一行人马在马家的高大门楼前驻足,众轿夫落下大轿。马家早已准备妥当,门前扫得干干净净,仅有的两个仆役一左一右,哈腰迎在门外。俊逸父女迈出轿子,快步走进院门。
院子虽然陈旧,但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充满喜气,就如过年一般。正堂台阶上,马老夫人一身新衣,一脸病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丫环搀扶下,颤巍巍地迎在堂门口。
俊逸急前一步,扶住她:“姆妈,您……哪能出来哩?”老夫人笑笑:“就晃这几步,不打紧的。”
碧瑶搀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外婆,你这脸色蜡黄蜡黄,是哪儿不适宜了?”老夫人指向心窝:“就这儿。”“是心口疼?”老夫人笑道:“不是疼,是相思病。”碧瑶惊愕了:“外婆,你年纪一大把了,这……还相思啥人?”“相思瑶瑶呀。瑶瑶你一去几年不回家,还不把外婆想煞了?”“外婆,瑶瑶也想你哩。瑶瑶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
俊逸晓得这话是讲给他听的,一脸愧色,扶她走进中堂,挽她坐在椅上,退后几步,屈膝跪下,重重叩地:“是俊逸不孝,请姆妈治罪!”
“俊逸呀,”老夫人冲他摆摆手,“起来吧。一看到你父女俩,姆妈这病就好大半了。”俊逸哽咽道:“姆妈——”“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看一眼就走?”“俊逸是专为姆妈回来的,何时走留,谨听姆妈吩咐。”“这才像个话哩。”老夫人朝里屋叫道,“阿秀,快出来,你阿哥和瑶瑶到家了嗬。”
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秀少妇从里屋转出,羞答答地倚在角门处,眼角斜睨俊逸。一望到她,俊逸的心就咚咚狂跳,眼珠子直直地盯她身上。
老夫人看一会儿阿秀,又看一会儿俊逸,这才收回目光,拉过碧瑶:“碧瑶,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碧瑶早已瞧出端倪,俏脸一沉,两眼直盯俊逸:“阿爸,看你丢魂哩。该给外婆献大礼喽。”
“是哩,是哩。”鲁俊逸这也回过神来,朝门外叫道,“齐伯,上大礼!”齐伯应一声,喝叫仆役将礼物抬进正堂,依序摆好,再与众人退至院中。
看到如此之多的礼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责怪道:“俊逸呀,你买介许多东西做啥?这得花掉不少洋钿哪!”
“为姆妈尽孝,多少洋钿也值。”俊逸边说边动手,揭开食箩顶盖,逐层取出一只只礼品盒,逐个介绍,“姆妈你看,这一盒是长白山老参,说是长有几十年了。这一盒是天山雪莲,说是长在山顶的雪地里,那雪即使夏天也不化。还有这大包,乱蓬蓬的七八样,是我托人到杭州胡庆馀堂特为姆妈选配的,专门泡茶喝,要是天天喝,就能长命百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