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Rene Willdorff的邮箱,我就写信去问他,是在什么时候创办的黄包车网站(The Rickshaw)、为什么叫黄包车。
Rene毕竟老了吧,在回信中,他只是说:很多年前,我被互联网世界的巨大潜力震撼。“上海犹太人”这个社群需要分享故事和老照片,我对此很感兴趣。好些网站设计公司答应提供帮助,微软的FrontPage让黄包车网站上了线。
为什么叫黄包车?也许,“上海犹太人”的故事已经给出了答案——
在上海虹口出生的约瑟夫,有个当黄包车夫的中国邻居。每天收工后,邻居都把小约瑟夫和自家孩子一起抱进车里,拉去马路上兜风。想象一下吧,旧上海的马路上,一辆黄包车,拉着中犹两小孩,一路撒下稚嫩的欢声笑语!1949年,5岁的约瑟夫离别上海,带走的玩具正是一辆竹制的小黄包车。
犹太人在上海避难那些年,打交道最多的普通市民,大概就是黄包车夫了。所以,在好些“上海犹太人”的回忆中,都有黄包车,一些犹太人还是跟黄包车夫零星学的上海话。
犹太人不愧为犹太人,做生意的聪明头脑是遗传的吧。在“上海犹太人”里,就有个13岁小孩Jerry Moses,发现了住在浦江饭店的美国水兵和士兵对黄包车的需求,竟然与一个中国大小孩合伙,做起黄包车生意来。他负责找到客户、做翻译、收钱,搭档负责拉黄包车、送客人去南京路。在捐赠给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的老照片上,Jerry记录了这桩少年“伟业”。虽然“我俩看上去很饿,不仅仅是看上去,而是真的很饿”,但可以想见每天收工后两人分钱分得不亦乐乎。
黄包车、黄包车,黄包车是“上海犹太人”艰难岁月里的一抹亮色啊,照亮了、温暖了他们的人生。
Rene是1939年从柏林跟着父母来到上海的。家境贫寒,所以只能住在平民聚居的虹口。钱用光了,再搬到“隔都”。1942年,父亲生病去世,他和母亲在半饥饿状态中相依为命。他回忆说,中国人和气、善意,从来不打扰我们,不管我们是西方人还是犹太人。
犹太难民离开上海后,被命运之舟带去地球的不同地方。有犹太人居住的国家和地区都建立起“上海犹太人”的联谊会,洛杉矶的“上海联谊会”还出版了刊物《虹口记事》。“上海犹太人”撰写的回忆录和研究专著陆续出版,被带回上海……
感谢互联网!新媒体,使尘封的往事有了装载平台,使星散于世界各地的“上海犹太人”隔空相聚。1980年,黄包车网站组织了线下聚会,有1000人参加。1994年,第一次在上海小规模聚会。到2006年第二次回上海前,已在中国以外聚会九次。
1994年4月,上海虹口,霍山路上小小的、宁静的霍山公园忽然人头攒动,中国人、外国人,在彩旗、气球点缀的节日气氛中,笑意盈盈。原来,上海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虹口区人民政府等发起了“94犹太人重聚上海活动”。来自美国、以色列、英国、法国、奥地利等的60多位犹太朋友,应邀回到上海,重温旧梦。活动的高潮是,出席纪念“二战”时犹太难民在虹口区居留历史的纪念碑揭幕仪式。镶在灰色花岗岩中的黑色大理石碑,用中文、英文和希伯来文镌刻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数万犹太人为逃避法西斯迫害来到上海。日本侵华当局以犹太难民‘无国籍’为由设立隔离区,对他们的行动加以限制。此区域西起公平路,东止通北路,南起惠民路,北至周家嘴路。”
柏林犹太人博物馆在2003年8月,举办过一场“流亡上海”展览会,展览期间还专门安排报告会,介绍“二战”时犹太人流亡上海的那段历史。活动发起者,一位1939年出生于上海的退休犹太教师,自豪地说自己是“上海犹太人”,见到来自中国的客人则干脆自称“上海人”。
再回上海是2006年4月,参加“上海犹太人重聚上海——全球犹太名流代表团访问虹口”。岁月不居,聚会出席的人数肯定是一次少于一次。但那次,到了120多位,因为很多人带来了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四代。还是在霍山公园,《辛德勒的名单》音乐声中,近百人的全球上海犹太难民代表团与老邻居相拥而泣,然后联手签名支持虹口“犹太历史风貌区”申报联合国“战争遗产”项目。
Rene也带着晚辈回上海,“我的孩子们喜欢这种经历,他们发誓有一天会带着孙子辈回来。”乘出租车到虹口,寻到唐山路、大连路口与父母、姐妹住了八年的地方(房子已经消失了),经过以前每天风雨无阻走25分钟买午饭的地方,一路走一路回忆,几乎穿越时空回到那时候,他说“走了一趟深情之旅”。
上海再聚之后,黄包车网站又组织过一次加勒比邮轮聚会。海上,夕阳沉醉,有位老太太情不自禁坐到钢琴前,一串音符从指间流出。人们暂停交谈,三三两两围拢到钢琴前,跟着旋律哼唱:“玫瑰玫瑰我爱你,心的誓约,新的情意……”时光倒流至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
“黄包车”从上海当年一直拉到今天,虽然老迈,但还在悠悠地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