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倾覆,后主北虏,李煜囚于汴京,“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王銍:《默记》),“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这是真切的记实,是亡国之痛。显然,它绝非“恰如春草”的“离恨”,纵使离愁如春草之“更行更远还生”,那是小焉者。而今是国破家亡,不仅“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虞美人》),更悲痛的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浪淘沙令》)因此这“愁”,就“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甚深甚远,自然与其父李璟的“多少泪珠无限恨”(《山花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或以为李煜作为亡国之君,他梦魂中的“多少恨”、“多少泪”、多少“往事”,无非是忆念他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破阵子》),留恋他的小小王国,他的凤阁龙楼、琼枝玉树、车水马龙、花月春风。诚是,但也并不尽然。《子夜歌》的发端即云“人生愁恨何能免”,而其结句则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同时他又感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乌夜啼》)都从一己的家国扩大以至上升到了普遍的“人生”。王国维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人间词话》)这“大”与“深”,此首小词,足为例证。但也因此给后人以启迪,发人深思,岂仅是“亡国之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