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6年12月号的《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任大霖的三则短篇:《芦鸡》《阿蓝的喜悦和烦恼》《多难的小鸭》,总名《童年时代的朋友》。三篇都是写动物的,同时也写旧社会儿童生活,我以为,在这两方面,作者都有重大突破。
《芦鸡》写的是某年春末,因涨大水,从上游漂下三只小芦鸡,被几个孩子捉到了,于是平分,“我”也分到一只;芦鸡很难养,拼命挣脱、逃跑,实在跑不了就不吃不喝;小伙伴的芦鸡很快死了,“我”只得解开自己这只芦鸡脚下的绳子,放它到天井里活动,不料它忽然钻到水缸旁不出来了,等“我”想到那里有个堵死的小洞已经晚了,芦鸡果然卡在那里,退不出来,最后活活塞死在洞里了;“为这事我哭了一场,不是为的我失掉了小芦鸡,而是为的小芦鸡为自由却失掉了性命。”只有第三只芦鸡和一群小鸡养在一起,好像“养熟了”,但有一天,鸡群都在河边捉虫吃,它径直走到河边,游过河去,钻进对面的芦苇丛,不见了;第二年,河对面又来了两只小芦鸡,大人问“我”要不要捉,“我”跑去看了一会儿,说:“不捉它们了吧,反正是养不牢的。”大人点头道:“是啊……有些小东西,它们生来就是自由自在的,你要把它们养在家里,它们宁愿死。”这是一篇十分隽永的作品,虽然围绕动物展开,却充满乡村童年的生活气息。其中儿童对动物好奇、关注、牵挂的拳拳之心,正是他们接触神秘的大自然的开始。这是一种十分浑然大气的审美。
这样的作品不可能不写到人,这就带来了严峻的问题:那毕竟是旧社会的故事,旧社会可以这样写吗?那背后的问题是:文学究竟是为什么的?那时强调文学为政治服务,到后来干脆将文学视为“阶级斗争的工具”,于是写旧社会生活必须一味揭露其黑,以达到歌颂现实的目的。但在1956年的宽松氛围中,任大霖放手写起了他所熟悉的真实丰富的旧社会童年生活。那时确实贫困,社会也确有大量不公,但童年的体验毕竟是多样的,生活的文学表现也可以无穷无尽,并不只有像胡万春的小说《骨肉》那一种写法。——《童年时代的朋友》的文学史意义就在这里,作者大胆突破了当时文艺理论的局限,他写了动物,也写了人,他让儿童文学回归于文学。
不久后,少年儿童出版社将以很高规格隆重推出任大霖的作品系列。对此,我们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