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说不苦,那又实在不客观。装卸工三班倒,多的是露天作业,披星戴月,风霜雨雪,身上常常是外面一层雨水里面一层汗水。烈日下,四五十摄氏度的高温,打开装生牛皮的棚车门,一股恶臭冲鼻而来,眼见蛆在淌着水的牛皮上一伸一缩地蠕动;造纸用的废棉和破布鞋,因病菌多,一层货物一层六六粉,气味令人作呕;卸毛竹得两人喊着一根根从车上往下甩;卸生铁锭得一块块搬;100多公斤重的货包得一包包扛,稍不留神就有工伤的危险,我的指甲趾甲都碰掉过几次……
记得第二年冬天,一次我当夜班。子夜时分,我组接到卸50吨敞车石油焦的任务。其时朔风凛冽,天飞飞扬扬下着大雪。卸石油焦时,必须先把敞车下半扇门翻上去用门卡卡住,人先站在车下铲,待铲挖出一个空档,车上有了立足之处再爬上去卸。我因不够高大,只能踮起脚尖铲,而脚跟一离地,路面又高低不平,力用不出,人就更加吃劲。随着石油焦在地上渐渐增多,我身上的衣服也一件一件地脱下,最后,上身就仅剩下一件汗背心。此刻,雪仍在旋转着、飘飞着。等我们把这车皮石油焦卸完,已是凌晨三四点钟了。
写到这里,年轻朋友恐怕难以想象。但我对吃过的苦一点也不懊悔,反而感谢生活。好比打铁,淬过火才能使铁更加坚硬。“老三届”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但唯其沉重,才铸成了我们特有的性格和命运。 沈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