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清炒嫩蚕豆,一道时令家常菜,使我追忆起当年在农村插队落户时的乡情和乡愁。
那年我刚满十六岁,生产队分配给我一块自留地,由于我刚下乡不擅长农活,便听从农民的教导,随意地种上了不用打理的作物——蚕豆。蚕豆渐渐成长,在春风的吹拂下,青涩的豆杆上盛开花朵,黑白分明,朴实无华,近看仿佛美少女的大眼睛,漆黑的眼珠,白色的眼眶,远看犹如一只只花蝴蝶,可爱迷人。蚕豆花很快变成豆荚,扁平而晶莹,顶端还装饰着一道弯弯的黑色眉毛,让人感觉它黑得俊俏,绿得精神。蚕豆成熟后,我便拎着竹篮采摘下来。嫩蚕豆烹饪时十分鲜美,老蚕豆也一样好吃而可口。把老蚕豆剥成豆瓣,配上咸菜,烧成豆瓣咸菜汤,那是上世纪农村人见人爱的佳肴,打耳光也不肯放的。
“蚕豆青,蚕豆黄;青的嫩,老的黄,由青转黄太匆忙。”蚕豆生命终结是在初夏的时候,那远远望去,原先碧绿的地头,转眼成为一片黑色,豆箕、豆荚全都转黑了。豆荚里的蚕豆在日晒风吹下,变得极其坚硬,可以炒着吃或用爆米花机爆着吃,它成为农村串门喝茶聚会的佐料,成为人们看露天电影的小吃食品。
不少人家还将蚕豆和大米一起入锅煮饭,俗称“蚕豆饭”。说起这一民俗,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每当立夏时分,农村的人们最兴奋的是烧野火蚕豆饭,这是枯燥农耕生活的休闲娱乐活动。一大清早,小青年们三五成群,结伴去田头,场角、路边、宅后寻觅采摘蚕豆。人们分工合作,有的到村上去“派”香粳米。当地人叫“派”,不称“讨”,是有其道理的,象征着农村成员的地位平等。人们拿着淘米箩,挨家挨户地寻找。有的去“派”油,有的去“派”盐,还有的向当年农村的下伸店“派”一点猪油,甚至到富裕的农家“派”点过冬的咸肉、咸鱼等。更有铁锅、铲刀、碗筷之类,通通一一“派”来,完全是一副百家饭的排场。那个年代,物质生活相对贫困,然而,烧野火蚕豆饭的过程,最是讲究的事。人们先是寻觅一块空地,挖一个半尺来深的灶坑,上面用砖头石块、搭砌成一个烧饭用的行灶。烧火用的柴料,通常是树枝、木片、竹片、豆箕、稻草等,也是大家分头拣拾的,然后轮流添柴。在烹饪中,当地有“千烧不及一焖”的讲法,在蚕豆饭烧熟后焖一下时,往往心情最难熬。食欲被四溢的香气撩拨起来,猴急心麻。
众人动手烹饪的野火蚕豆饭,特别香、特别开胃,尤其是蚕豆饭的锅巴,那真是香脆无比,有滋有味。蚕豆的野火饭,追求一个“野趣”,讲究一个“和睦”。它集聚了“百家”之精华,融洽了乡邻之情感。人们都希望被多“派”东西,证明自家人缘好,来年可以更兴旺。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百家烧饭口感好”。还有世代相传的农村习俗,立夏日,吃了用蚕豆烧制的百家饭,小孩可以一年不生病,大人可以常年都健康。
蚕豆,铺设了乡村社区邻里沟通交流的情感桥梁。这种乡情乡愁,已经久违了,只能于记忆中,再次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