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了解我的父亲,只要看看他的双手。他的手坚硬粗糙,因为干活伤痕累累。父亲一生都在忙碌,他的手很少有闲暇的时候,在他的世界里,每一件新活计都是饱含着爱和智慧与结晶。在父亲看来,每一件废弃的东西都是宝贝,只不过人们缺少辛苦的劳动。
我的父亲肯定是你见过的“最聪明的文盲”之一,他的手巧是源于他的求知若渴。父亲在上中学时因为家境不好中途辍学,找了个干活的地方。他从对机器零件的拆拆卸卸中学会了机械原理,这让很多专业人士望尘莫及。父亲找工作时,经常受到同行们的嫉恨:他干活太勤快、干得太好,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形见绌。母亲经常说要是父亲念书多些会是可怕的,但在我看,正因为念书少,他才是可怕的。早在互联网出现前,还没有网络公开课时,没上过一天机械课的父亲就成了收入不菲的机械师,这还不够“可怕”吗?
不过,我最佩服的还不只是父亲能找份好工作。父亲最看重的是家庭,他虽然说话木讷,却通过他的干活手艺表达出了对我们的爱。我的第一个工具箱、第一个绘图桌,都是父亲给我打做的。他帮我把一间窝棚改装成了画室,并且把我的新房里的劣质线路全都换成了新的。他还给我的姐姐苏伊打了家具、为我的异父妹妹塔米修理房子、为他的孙子们修好了高尔夫球车。
父亲为家人付出的劳动数不胜数,但他一生中的鸿篇巨制是他为我打造的一艘船。我们在魁北克省旧切尔西盖好了房子后,父亲在地下室里建好了船壳,然后在院子里给它安上了雪佛兰轿车上的454匹马力发动机。在我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离婚了,我们几个孩子跟母亲住,所以父亲特别关心我们的野营旅行和湖上航行。长大一些后,我的很多夏天都是坐着父亲造的汽船在湖中自由航行,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和父亲的感情在近些年越发深厚了,因为我越来越理解了他。在我给自己鼓捣出一些手工工具时,我颇有些自豪感,也对自己动手做事有了一些兴趣,我能成为一名画家、艺术指导、3D艺术家和程序员,是父亲遗传给我的聪明才赋。父亲忠于朋友、言而有信、做事精益求精,他的这些好品质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
父亲很聪明,但也懂得谦虚,每当有人赞美他造的那艘再精明的人也会挑大指的船时,他总是以谦逊之词回应对方的恭维。有时我向父亲显摆自己用电脑画出的小作品,他会说:“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好像我会魔法似的。
父亲曾和我说,他的父亲干起活来像玩命一样。这话让我瞠目结舌,因为父亲本身干活就已经够玩命的了。也许是因为劳累的原因,爷爷得了胃溃疡。我记得爷爷的干活作坊,里面到处扔着空药瓶。
我的父亲后来也生了病,无奈之下,他才停下了干体力活。父亲在67岁那年去世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值钱的遗产。但是我们并不因此而遗憾,父亲教给了我们勤劳的美德,这不就是最宝贵的遗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