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用了近40年的油布伞,几乎占了人生的一半年寿。它制作用料粗糙,除“面子”是油布及少许串连用的铁丝外,“骨子”里通身上下是竹子:主干取材竹竿自不待言;用来撑开伞面的“伞骨子”,是富有弹性和韧劲的竹条;撑伞,要用劲上推竹制的伞葫芦(伞的中枢开关)。固定伞面,要么靠一根铁丝弹簧,要么用竹签插销。若是新伞,黄色的伞面上还有一股浓浓的桐油气味。虽然粗俗笨重,不便携带,却扎实牢固,经年耐用。
旧时,除了有点身份的人用“洋伞”外,庶民百姓人家大多用油布伞。那洋伞克罗米主干、黑布面、细钢丝骨子,制作精良,自然轻便许多。即便中途雨歇,收拢之后,只需一手握着J形的把手,走起路来,随脚步前后摆动,平添几许绅士风度,神气交关;而油布伞,当然就像“跑单帮”的道具,土得掉渣。若前者谓之“阳春白雪”,则后者自是“下里巴人”。
由于油布伞价廉物“牢”,沪上普通家庭均备有几把,且差不多都在伞的某处写有姓氏或做个记号,以防弄错。还记得上小学时,外面下起雨来,祖母会送来雨伞和雨鞋。放学时,因人小力薄,常要把伞倒在地上,双手往下按伞葫芦,借助人体重量,才能撑开。
油布伞,其貌不扬,却有它神威的时刻。每逢夏秋季节,上海滩多遭台风侵袭,走在大街上抑或高楼底下,那狂风劈雨打得人站不住脚跟。此时,那些“洋伞”全都被吹了“喇叭”,有的甚至连布面都被吹散,钢骨戳出;主人面露尴尬,不知所措。而“土气”的油布伞,却巍然不动,安然无恙。一句话,在大风大雨考验面前,洋伞是“银枪蜡样头”——中看不中用。
油布伞的历史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清楚地记得,其时单位的门卫室有伞出租,职工凭工会发的“借伞卡”,可在雨日借伞一把,择日归还。伞面上还印有单位的简称,雨霁天晴之时,门卫师傅将伞一把把打开置于空旷之地吹晒,一时伞花朵朵,蔚为壮观。
我曾经读到相关资料,油布伞长期以来是作坊式劳动,工匠式的手工制作,靠老师傅的口传心授,师徒相承,世代相传,凭悟性和实践积累掌握。从材料到成品,一周做一把,孜孜不倦的工匠精神让人感动!
流年似水,光阴匆匆。曾经默默奉献的油布伞,终于渐渐淡出视线。然而,任何发展必先基于传承。那粗粝质朴、刚正不阿的身影,终将存留在我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