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旧金山交响乐团的第二场音乐会下半场就要开始了,大家正热盼着布鲁克纳“第7交响曲”的奏响。舞台上亮出了管弦乐队平时不见的四支瓦格纳号,那是作曲家怀念心中的偶像瓦格纳而特意加进的。这时指挥家托马斯带着翻译走上台,宣布:今天我要做一件事,将布鲁克纳第7中的第2乐章柔版和第3乐章谐谑曲对置。一听此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说明书上乐章的速度标志:第一乐章“中庸的快板”,第二乐章“柔版”——真是不出我的意料和理解。
对比,是一切艺术必要的表现手段。音乐是一种与时间有关的艺术,速度的快慢是其对比手段之一。绝大部分交响曲四个乐章的速度安排就是:快(或很快)—慢—稍快(小步舞曲或谐谑曲)—快。那是一种有起伏,有发展,激越和舒缓交替的动态对比,其中,反差最大的就是第一、二乐章。海顿和莫扎特成熟期的四乐章交响曲,绝大部分都按此布局。可是到了贝多芬,出现了脱离此套路的特例,那就是其第九交响曲。谐谑曲置于第二乐章,第三乐章才是慢的柔板。至于第一乐章,与大多数的“快板”“很快的快板”不同,是速度相对较慢些的“不过分的庄严的快板”。同样的“破例”也发生于勃拉姆斯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此曲超越协奏曲,具有四乐章交响曲的规模。其第一乐章也是“不过分的快板”,慢的“行板”于是被放到了第三乐章。笔者揣摩,贝、勃两位作曲家的如此安排,正是出于对比的考虑。如果第一乐章是“不过分”“中庸的”的快,第二乐章又是慢,既无法突出对比,也使人听起来感到冗长。当然作曲家也有乐思的布局,贝多芬在欢乐颂乐章出来之前,需要有个慢条斯理的思索。
那么听听“布7”吧,旧金山乐团的第一乐章演了20分钟,柔板乐章是21分钟(海廷克与荷兰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的版本是21+25),如果连起来奏,要四十多分钟,难怪有人嫌布鲁克纳沉闷。指挥家托马斯将两乐章对置正是起到了打破沉闷冗长的效果,使相邻乐章之间亮出较强的对比。
也许有人会调侃地问:如布鲁克纳在天有灵,会不悦于此改动?回答是:不会的。布鲁克纳宽厚温顺,秉性老实。当时的维也纳音乐界分成勃拉姆斯和瓦格纳对立的两派。布鲁克纳热衷于写勃拉姆斯传承的交响曲体裁,却又公开表示对瓦格纳的崇敬,结果两头不讨好,招来乐评界连篇累牍的锐利攻击,老实人只好忍气呑声。为了促成演出,常常听便指挥修改乐谱,致使他的交响曲常有几个不同的版本。
托马斯将两个乐章位置对换,在布鲁克纳看来,只是“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