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几十年，听和尚说话，也就那么一二次。

　　一次是上世纪80年代，教古汉语的黄国枢先生某日心血来潮，把我们带去了龙华公园。公园与庙内有小门相通，穿进去，见到了卧于床上的一位老和尚。国枢先生来前告诉我们，他父辈与这儿的主持法师交谊深厚。那老和尚住的地方，似在菜园子旁，瓦屋很小，里面摆放一张挂着纱帐的木床，边上只有木桌、木椅，非常朴素。记得国枢先生与老和尚有一段对话：“啊呀，老人家，居室怎么如此简陋？”“哈哈……哪里哪里，闹市一角图个清静，足焉足焉……”

　　怪自己孤陋寡闻，多年之后我才知晓，菜园边见到的老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旸法师。

　　另一次也是在上世纪80年代，我当时所在的《大墙内外》编辑部办首届笔会，去了岱山。那时的岱山诸岛还是蛮荒凉的。岛上某处，有一座庙。入内，一处屋檐下，置放了一只添满草片的圆木盆。听小和尚说，那是大和尚晚上睡觉的地方。大和尚睡觉就是打坐，从不躺下。好奇怪，离开前，我找到一位走过的和尚，问：“大和尚真的每晚在这屋外对海而坐，不睡觉？”回答：“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师父化缘而来，他住下了，但还牵挂着在路上的行者……”

　　极少的两次接触，和尚的话语虽然寥寥几句，却一直在我脑际萦绕。明旸法师声望极高，生活那般节俭。“闹市一角图个清静”，他很知足。那位岱山大和尚虽说已修成正果，依然夜夜为赶路者打坐、诵经，展示的是一份济众的善心。

　　多年后，我才悟出：在舒适的日子里，我们该为自己找一处僻静之角，让自己的心真正静下来，让自己知足起来；但，也不要忘了天下——天下还有后来者，还有正在苦苦赶路的人，该时时为他们送一点祝福……

　　淡泊心，壮士情。虽说这是令人仰望的大师情怀，但却也让我们映见了自己修身之道的现实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