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送我一本书,是陈茗屋先生亲笔签名的《苦茗闲话》。陈先生是篆刻界的前辈,他的作品,我很喜欢。因此,在出差的高铁上,我将《苦茗闲话》品读了一番。
一如品茗,感慨良多,收获良多。
如果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那么,陈先生这一辈算是幸福的,尽管经历的磨难不少。因为现在,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旧藏,还可以看到许多新出土的碑刻、印章,加上照相、印刷技术的进步,可以说能达到体察入微的程度。但是我们没有陈先生这一辈幸福,因为他们可以零距离接触经典,甚至可以借回家去,细细琢磨。如今,文物一旦进入博物馆,那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上次去嘉兴君匋艺术馆,经馆长同意,才从库房请出了赵之谦、黄牧甫、齐白石的几方印章,放在丝绒衬垫的木盒子内,平移至你面前,通过转动木盒察看其四面,手是绝对不可以碰上去的。陈先生那个时代,印章可能没有现在这么金贵。记得有一次与符骥良先生的儿子符海贤聊天,讲到当年符老要做原打印谱,就让儿子(符海贤)骑自行车到“钱家伯伯”(钱君匋)家里拿印章,几十方印章装在篮子里,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过渡到符家。换成今天,可能要动用运钞车押送了。
读陈先生的书,时不时感觉汗颜。曾有一次,一位同道问我,喜欢黄牧甫吗?我说喜欢。问,什么感觉?我说横平竖直,挺劲光洁,白文粗犷,朱文逼边。两人深以为然,似乎懂得黄牧甫。而陈先生读黄牧甫的作品,“初学者看来,横来直去,像煞木头戳子。等到看出些名堂,辨出些滋味,大概也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了!当然,也免不了有一辈子还看不懂的。”陈先生读巨来元朱文,弱冠时“觉得粗细一样,一笔不断,真了不起。等到看出并非一般粗细,而且具有微妙的变化,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至于懂得应该如何变化,则只是近几年来刚刚开始”。相比起来,吾辈实属狂妄。通过阅读,“红红脸、出出汗”,方能“排排毒、治治病”。
如今,心灵鸡汤不再那么时兴。究其原因,这种鸡汤中只有道理,没有知识,也就是说是鸡精调制的,而非原生态的。陈先生的《苦茗闲话》则是原生食材,小火慢炖,原汁原味,滋阴壮阳,十全大补。
曾读熊少云先生《黄牧甫篆刻风格浅析》,其结尾有这么一段话:“如果将吴昌硕和黄牧甫的篆刻艺术和成就及对后世的影响作一比较,吴昌硕好比一座摩天大厦,后人完全有能力登上去“观光”,但无法在其顶尖上再有新的“作为”;黄牧甫好像是一座天桥,既方便后人上桥“观光”,又可使人们通过这座桥到彼岸去探索和实践印学新天地。”吾辈后学,不可能如齐白石、来楚生等大师继往开来,也难以有陈茗屋先生那样的参悟力、实践力。那就做一个快乐的观光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