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吃年糕。
往往是腊月将半,年味渐浓,粮店里才有年糕供应。年糕白色,长条,三根一排,一横一纵,相互搭着,形成一个方方正正如炸药包般的形状。凭购粮证买回家,一条一条扳开,将其浸在一只小口大腹的瓮里。只要勤换水,可吃到来年开春。
常吃的是汤年糕,当饭。将年糕切片,或黄芽菜、或塌棵菜,再放点肉丝。冬天的夜晚,天寒地冻,捧着一大碗汤汤水水的年糕,吃得稀里哗啦。不仅解饿,而且驱寒,放下碗,打出一声饱嗝,前额出现一层油汗,身上如沐春风。
最简便的是在煮饭时,放几根年糕进去。饭熟,年糕也就又软又糯了。用筷子一戳,挑起,上面还黏着饭粒,冒着热气。然后蘸点白糖吃,比又黄又糙的籼米饭好吃多了。
黄昏将近,若有雪花飘舞,或是冬雨潇潇,人就感到特别冷清,特别想吃东西。于是取一条年糕,放在煤炉上,用小火慢慢地烘,渐渐地升起一缕香味,颜色从白玉般转成金黄,还起了一层焦黄的壳,薄如蝉翼。小心剥下,送进嘴里,喷喷香,酥而脆。一根烘年糕吃完,暮色已浓,却不感到冷清了。
年糕切片,晒干,等爆米花来了爆。只听“嘭”的一声,年糕熟了,却倒不出来。年糕片在铁筒里变大了。爆米花的人便用钩子一一勾出来。爆年糕片松脆,甜丝丝的,吃起来“咔嚓咔嚓”的响,好听又好吃。
“吃了年糕,年年高”。年初一,穿上新衣吃年糕。这顿年糕考究了:除了年糕,还放酒酿、桂圆、小圆子,再加上一只水潽蛋,起锅前再撒点桂花,显得很奢侈。
“贵客到,白糖炒年糕。”白糖炒年糕怎么会是招待贵客的点心呢?想了想,明白了:过年了才能凭票买几斤白糖,平时只能吃糖精片。白糖炒年糕,先起油锅,将年糕翻炒,然后将糖融解,将糖水倒进锅中,再翻炒,然后起锅。一盆白糖炒年糕,油光光,亮晶晶,吃起来甜、糯、香。
偶尔吃一回糖年糕。这种年糕粮店没有,只有南货店里有,放在迎门的柜台上,上面悬挂着火腿、香肠、板鸭等高档货。糖年糕呈方形,色黄,上面撒有星星点点的桂花,外面包大红纸。相比赤条条的白条年糕,糖年糕打扮得像个新娘子。吃糖年糕,先切片,再起油锅煎,随着“滋滋”声响,香味扑鼻。糖年糕的糯,远胜白条年糕。然而不仅价贵,而且费油。几年吃一回。
春节后,必吃冬笋肉丝野荠菜炒年糕。冬笋切丝,荠菜切碎,肉切丝,年糕切片。年糕糯,冬笋脆嫩、野荠菜清香,混在一起炒,味道鲜美。盛在盆里,最突出的是那碧绿荠菜,宛如一片春色。吃了冬笋肉丝野荠菜炒年糕后,已有了春意,放年糕的瓮也见底了。要吃年糕,只好等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