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丽跟我说:“吴霜,到我的果园来吧,我这儿可好了。”好几年前,就这样说了。
在北京的昌平区,有许多大片的农田果树,年年盛产苹果金杏梨桃山楂……小时候就居住在城中的我们一直向往着要去这样的地方。如今,彩丽率先实现了梦想。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和彩丽就认识。一起去考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一起经历三试,一起进入文化课考场,结果,她折在了语文考卷上。
和彩丽的再见是在五年前我的音乐会后。一大堆人跑到一家自助烤肉餐厅去吃夜宵。那一晚几乎是无眠之夜。
那一次,我和彩丽重逢。
彩丽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鹅蛋形的脸孔,有一对明亮的闪着漆黑瞳仁的大眼睛,喜欢愣愣地毫无遮掩内心的态度看着人,微微厚重的嘴唇揭示出她应该有一个女中音的嗓音。一张口,稍许低沉的磁性音色让人过耳不忘。她提起当年我们一起投考中央音乐学院的往事。我回忆起了那一年,一群年轻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男孩女孩,站在中国第一音乐学府大门前的情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希望从此走进那个大门,希望在不太久的未来变成万人瞩目的音乐大师。
彩丽谈起这一切的时候,满脸是没有丝毫悔意的开朗微笑,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没有成为专业歌唱家并没有让她远离音乐,她如今是一个十分懂行的音乐发烧友。评论起活跃在舞台上的歌唱家来,嘴里分明有一条尖锐的不留情面的“毒舌”,我们共同的老师郭淑珍是她经常联系的好友。而听了我改编演唱的花腔版《我像雪花天上来》以后,她宣称从此是我的钢丝级粉丝了。因为她会从歌里听到一种忧伤,一人倾听的时候会泪水盈眶。我知道她理解了我的演绎,因为我一直认为《我像雪花天上来》的歌词中有一种无奈的感伤,而许多人在演唱的时候并没有把那种感伤唱出来。
从此把彩丽当成我的知音。
大概两年多前,我有一阵子见不到彩丽。电话里问她,她说:“我现在昌平拥有了一片果园,我在果园里盖了座小房子,空气和晚上的星星把我吸在这里了。我觉得回不到城里那种喧闹中了。我得了果园病了。”
在她多次不懈的邀请之下,终于和几个朋友开车去了昌平她口中的果园。我对她说,这地方真是……不怪乎你被吸在这里了。
那里有许多的果树,桃子李子苹果樱桃,杏子鸭梨核桃山楂葡萄……,错落有致地被分配在不同的园地里,周边用精巧的矮栏围起来。如今正是春夏交际,满园里俱是绿叶掩映,果子渐熟。一些核桃大的红杏迫不及待地往地上掉,用手捡起一个擦几下,两下里一掰开,放进嘴里,水淅淅的满口精甜,嚼到果皮处有一点酸,可以不停的吃。那些樱桃,有红的,有黄色带红的两种,一嘟噜的三四个长在一起,正是成熟的时候,边摘边吃,盒子里满了,肚子好像也满了。
当然,在里面盘桓的人更喜欢散步的感觉。清晨时光可能最好,有空气有露水,还有草叶的香气伴着果实的甜味。时不时会遇到一只狗,老实的随意走动,凶猛的在高栏里阴险地瞪着你,还有一群群白色的兔子、鹅群,我是个最喜欢动物的人,那些经常是我梦中的朋友。
彩丽的小房子在一片桃树当中伫立,几间房间,是稍带欧式的家具。门口有一个架子,上面是一只非洲鹦鹉,还没到张口说话的年龄,不过只要它站在那里已经是一幅画。
我忽然很理解为什么彩丽住在这里不愿意走了。除了那些工作人员以外,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会接待她喜欢的朋友们来这里做客,她有一间很大的能放下十张饭桌的厅堂,那里面还有一架三角钢琴,我们在那里开过音乐会式的聚会,吃过她招待我们的新鲜蔬菜。但是在这些聚会以后,经常就是她自己一个人了。我在想象中看到了她孤独的形象,沉浸在那一片片绿色当中,长满果实的园地里,还有挂着花朵的篱笆旁边,孤独中是一种清幽的美好。这在她自己,应该是一种宁静的享受;在别人,是对一张图画的欣赏。图画是一片点缀了赤橙黄绿的果园中有一个孤独的女人身影。那孤独并不悲伤,却很唯美。
彩丽,是北京最红火的自助连锁店戈拿旺巴西烤肉的女老板。她的事业是众所周知的成功,但是内心却有着无边的寂寞,并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