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某日,有朋友焦急地找来,说晚报记者写了文章,建议对民办初中也采取电脑摇号招生,不得选拔;或者规定自主选拔生源的民办初中不享有示范性高中的“名额分配”计划,以此激励更多孩子就近入读公办初中,少点补习、赶考。孩子今年小升初的朋友情绪激动:“如果是真的,我家不是白投入这么多补课费、孩子也白辛苦了?难道又要去拼学区房?还是只能拼爹?太不公平了!”
查得文章是旧文,又搬出很多理由来说服朋友不要轻信,她仍然宁信其有:“家长群里说得有鼻子有眼,记者不是有小道消息,就是替政府出台政策来吹风的!”明明,她家境优越,孩子成绩不错,进一所排名中上的学校毫无问题,却在纠结焦躁中脱口说:“进不去某校怎么办?她以后的人生就完了!”
这一周,“学生课业负担过重”,再度成为两会上上海代表委员的热点话题之一,市委书记感慨“孩子们太苦了”,给出了净化整顿教育培训市场、不让资本左右教育、绑架教育的推进减负“新药方”。听到这样的消息,那些被补课掏空了腰包、心疼孩子补课辛苦的家长会有一阵认同和欢腾。也有人仍是焦虑不安:“补课还是有效果的,没有专业机构难道让家长给学生上课?”“你敢为了孩子现在的快乐而拿他们的未来竞争做赌注吗?”……
有调查显示,在北上广深等大城市,中小学生在校外补课者占70%以上,教育培训是最兴旺的朝阳产业,补习价码年年上涨,家长们一面愤愤于补课机构的黑心黑肠,迷惘于补课的效果究竟如何,一面宁愿自己节省用度,一掷千金万金,将哪怕满心不情愿的孩子送进大小课堂,“短板”科目当然要补,擅长的科目更要超前学才能保住优势,第二名指望通过补习变成第一,第一名因为恐惧会落到第二而继续补习。
2016年两会,因为市委书记的关注和政府持续一年的投入和用力,上海的儿科门诊萎缩、孩子看病难现象大大缓解,还为全国的儿科建设发展破题带了个好头。也因此,在被点名之后,因为多头管理、责任不明而多年乱象环生的中小学课外补习市场能够在2017年得到整治,秩序转好,乃至形成长效机制,甚至是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为同样混乱的全国各地培训市场的治理作出示范,也是可以期待的。
不过,期望以此一举为孩子“减负”,恐怕失之简单了。
今天中国的父母,都是被贫穷的恐惧、竞争压力和不安全感驱动着,高速奔跑了30年的一批人。即便国家经济总量已成世界第二,即便都市中一部分家庭积累起的财富已足够让下一代衣食无忧,对于教育和成长也能滔滔不绝论述得“绝对正确”,但化为行动,那样刻骨的焦虑与奔跑的惯性,依然阻止了他们对于人生自由的认知和选择力。在这个时代和东方等级文化土壤里滋生的课业负担过重,已不是教育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心理问题,短期之内,怪圈无解。不论怎样改革、治理,都不能急于事功、急于求成;政府与社会都当积极有为,求“缓”并且求“解”,不可能简单地毕其功于某一役。
在社会发展领域,认识到有些问题比较复杂,也许我们才会更有耐心和理性,理气顺肠,等待时间显效,逐渐缓解乃至治愈我们的狂躁或焦虑症。大人没毛病,孩子才能真减负、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