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舞蹈剧场《舞·雷雨/梦·香君》在上海城市剧院正式上演。作品创作灵感来自于曹禺的《雷雨》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相距200多年的两部经典名剧放在一个晚上演,之前没有人做过。
做这件事的是三名香港艺术家。其中一位,我们颇为熟悉,是早先被誉为“现代舞神奇小子”邢亮,北京起步,广东历练,上世纪90年代末加盟香港城市舞蹈团,一步一个脚印成为中国现代舞勇敢的探索实践者;三人资深团队的另一位是梅卓燕女士,她曾经历过香港舞蹈团排演《黄土地》《胭脂扣》《玉卿嫂》的那个时期,那是大陆著名编舞家舒巧在香港淬火锻造当代舞剧的重要时段。舒巧大量的创作实践带动了一批香港舞蹈人舞剧意识的进阶。之后,有丰富演艺经历的梅卓燕到纽约学习现代舞,投身于现代舞编舞。再一位则是近年来逐渐为大陆观众所熟悉的邓树荣——香港“最具才华的剧场导演之一”,同时也是简约美学和肢体剧场的倡导者。三位不同经历的艺术家在这台“跨界舞蹈剧场”中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曹禺和孔尚任为何要“相遇”,又怎样“交集”?令人关注。
按导演团队的诠释,“舞·雷雨”和“梦·香君”就像传统戏曲的两出折子戏。既是两折,上一折和下一折就不一定非得有关联。倘若一定要深究两个折子的关联,我以为,那就是作品中的两位女性都经历了梦之崩摧、情之叛离——繁漪所经历的人伦悲剧和李香君的黍离之悲,归结到一个点,那就是:痛。恰恰舞剧的优势在于它可以只取你一个点,成为他所要的模样,无论你是经典还是名剧,无论你是鸿篇巨制还是内涵深邃,从中“掇菁撷华”历来是编舞家做得最好、最得心应手。
《雷雨》中的“喝药”曾经无数次被改编为舞蹈作品。就像《青春祭》,但凡编舞家成熟到一定阶段,必要生产一部不同版本的《青春祭》——属于自己的《青春祭》。“喝药”将人物纠葛、爱恨情仇挤压在一个逼仄的空间加以施展,是透视剧作深意的一只“眼”,这一点最符合编舞家的创作想象。“舞·雷雨”虽然有“四凤与周萍”“繁漪与周萍”等段落,最终的“落点”还是落在那碗苦涩的汤药。围绕喝与不喝、倒与不倒,生发开对原作精神的全部联想。
相比繁漪,美人香君所处的背景要复杂得多,洋洋大观的《桃花扇》,“借男女离合,写江山覆亡”,也不是一部中短篇幅的舞剧所能胜任,于是,一柄繖扇便成为编舞家铺排“梦·香君”的起点和焦点。充满隐喻的表达,集中体现了编舞家的巧思与智慧。血溅美人繖扇,化作桃花几点,是原作的魂,也是编舞家选择的“点”——蕴含着情,牵扯出痛——即便你不知道“南明小王朝”,不了解“朋党权奸之争”,没听说过有一个文人叫“侯方域”,也可以从一柄碎去的扇体味到一种末世情怀;从一段乱世情,看到“一个王朝渐行渐远的背影”。
从舞台呈现看,前一折和后一折在风格并不近似。资深导演团队也无意将他们做成一对孪生。“舞·雷雨”在视觉上有年代感,有环境特征和人物标识,能找到与原作对应的故事脉络和情感细节。编舞上也更多流露出中国舞神韵,甚至是借助生活提炼的舞蹈语言。“梦·香君”跨界的诉求则更要主动、迫切一些,尽管作品中不乏中国元素,满台可见中国式道具,连人物造型都借鉴中国戏曲,但在意识上已经脱离开我们常见的中国舞剧。视觉、声效、色调与肢体的无界交合,成为这部作品的主要追求。这种跨界不仅仅是舞蹈逾越界线与其他艺术样式进行兼容、混搭,更是东西方艺术观的破界,是中国戏曲样式和西方戏剧理念的融合,而其中“舞剧必须回归到‘剧’的深度”则体现了东西方共同的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