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香港工作,进驻的是全封闭的智能大楼。春夏秋冬,强劲的中央冷气源源不绝,搞得办公室活似冻肉仓库,冷得人头皮发麻头颈僵硬。放工后走出密室,手表内盘必然凝结起水珠。
一路跑跑跳跳,出点小汗,欲将周身的寒气逼出。甫入地铁站,却再次被超寒流瞬间包围。
很快,就患上了顽固的香港鼻炎。
几个星期后,实在忍受不了。请物业调高温度,却被告知“冷气由中央统一调控,不可分室微调。你且看,那外间靠玻璃幕墙的行政部同事,就算隔着窗帘,也被外头烈日蒸得鼻尖渗汗哩!”我唯有叹一句:“这智能大楼智能在哪里啊?”
隔日,捎了件棉衣上班,这才有了些暖意。出得外间,便除下搭在椅背上。于是乎,入则穿出则褪,倒也化被动为主动。
谁知那日开会归来,棉衣竟不翼而飞。兜了一圈,却在隔壁网络部的同事身上觅得,见到我人家赶紧完璧归赵,称明日必要以我为榜样,自带御寒衣物。
日复一日,公司内自带寒衣渐成风潮,员工几近人手一件,体质较虚者更是羽绒上身。令人感动的是,但凡有人辞职,却会将寒衣留下。或许是嫌弃穿的时日已多,却久而未洗,再也懒得带回家去。
人走衣留,俨然成了公司一大美德传统。
有时,遥遥相见某件蓝色斜纹的棉衣,我们几位元老就会追忆:“还记得那些年前的王彼得吗?”而那件连帽羽绒衫又会引起诸如“再也碰不到似曾查理那般好的摄影师了!”的感慨。
衣是人非,不胜思怀。但问题是:衣服这样循环往复地穿下去,难免领部、袖口泛起油光。经之数年,委实穿无可穿,唯有送入储藏室,做包裹杂物、垫高箱底之用。随之消失的,还有我们与衣物主人昔日并肩作战的回忆。
离港来沪之后,网上遇见企划部的许迈克,称我的格子棉衣已被新来的制片人继承了,且非常之合身!欣慰之余,只望那位新主人好好珍惜,偶尔能用衣领净之类的刷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