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河内都洋溢着一种旧时代的文艺气质,像是在电影胶片上冲洗出的城市。遗存着很多奶黄的法式洋房,旧得那样风韵,似乎建造它们就是为了变旧,随时都会讲一段红尘往事。然而百年前才子佳人的戏份早已落幕,汽车间开了烟纸店,壁炉封了当碗橱,有脚浴缸里养着鱼虾,舞会裙摆扫过的楼梯堆满杂物,雕花木栏积着灰尘和蛛网,是挂拖把的好地方。也许只有在人静的深夜,老洋房才会做一个绮丽的梦。美梦易碎,芳华易逝,世俗柴米坚不可摧。
一幢发黄的老洋房斑驳颓败,一长排木百叶窗已被岁月涂黑,但依然掩饰不住曾经的高贵。门楣上赫然两个繁体中文“荣发”,让人猜不透房子的身世。面前拉满电线,头顶违章搭建,底楼破墙开店,身上装有广告牌,大抵是老洋房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一座废弃的华人祠堂封了门窗,一些地方掉了涂料,露出红色的砖,只有屋顶的龙形雕塑如旧。这些华人的祖辈漂洋过海,建起祠堂,聊以在陌生的他乡安一个故乡。多年后,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故乡,却隔着海、隔着山,再也回不去了,直到自己被挂在墙上,成了后人们的他乡。
河内大气沉稳,就连普通民宅,虽然狭窄,却从容淡然,莳花弄草,不见一点浮躁。不上锁的矮铁门,墙上敷着青苔,屋顶长着小树,潮湿的地砖上粘着昨夜被雨打下的叶子,楼上的植物垂落到楼下窗前,露台上挂着竹帘,太阳涂在茂密的树冠上。落地窗照出树影,影子一年年长高,屋子一天天老去。明黄的老墙在余晖中愈发柔和,越南人还真是喜欢黄和绿。老妇人站在阳台上看人来人往,小孙女雀跃地背着书包回家。这样的弄堂,住着住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在一个安静的街口,树干上挂着镜子,地上摆着工具箱,露天剃头摊的师傅正在工作。吃罢午饭,中觉起来,等太阳隐下去点,笃定地踱到相熟多年的剃头摊,半闭着眼睛,任师傅摆弄,聊几句听说的新闻旧事,原本很快完成的剃头修面没完没了,倒成了附带的事。无论顾客还是师傅,都享受着。比起堂皇的美发店,这种有人情味的剃头摊更叫人喜欢,定要衬着半旧的街道、悠闲的自行车才好。
河内有一大一小两个著名的湖,大的叫西湖,虽有杭州西湖的浩渺,却无意境,湖中多死鱼,沿岸多中年男子用一种独特的三爪铁钩钩鱼。小的叫还剑湖,阴雨下雾气迷蒙,水草丰美,临湖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