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提亲必须要男方的父亲去女方家。那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一夜没有睡好。
父亲是头一回进城,也是头一次踏进他一生都没见过的漂亮房子。进门的时候,我拦住了他,要他换鞋。父亲没有在意,打着赤脚走在地板上,啧啧叹道:真好呀!真舒服!我拿着布拖鞋放在他的跟前,说:“爹,穿上吧,别着凉了!”“哪有这么容易着凉的呀?我昨天还打着赤脚在田里呢。”
从女友家回来,父亲依旧光脚在光滑的地板上踩着,女友过来了,看见父亲的光脚,闻到了一些异味,脸有些沉,丢下一句:“难闻死了!”我使劲向女友眨眼,幸好父亲不懂普通话,没有听清她的意思。我再次拿着拖鞋放在父亲的面前,“爹,你穿上鞋吧,城里有这个习惯。”
傍晚,我和他一起站在窗边欣赏夜景时,他侧过身对我说:“丰娃,你还记得你十岁生日时对爹说的话吗?”见我摇头,他有些失望,“你说你将来跳出农门了,要把爹和娘带着,过城里日子……”顷刻间,记忆转回到了1988年的冬天,父亲从集镇上为我买回一斤猪肉,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不久我就将这誓言忘记了。经年劳作的父亲,是这句话给了他在风霜雨雪里奔波的力量吗?我不知道。
那一晚,我陪了父亲很久。父亲高兴地洗好脚,起身时一不小心将身边的金鱼缸打了个小口。父亲有些不安,他知道这是我女友最喜爱的东西,尽管我一直安慰他,他还是睡不好,晚上翻来覆去,第二天一早就急着要回去,无论我怎么挽留,他都不听,说是待不住,还想着家里的农活哩!
我把父亲送上车,父亲猛然对我说:“你去帮我买一个金鱼缸放在那里吧,免得她看见了。”此刻,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背过身说:“你别操心了。”父亲再也没有做声,车子慢慢驶出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