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张小海一脸的兴奋，坐到了武家根的床边，说道，大哥，你知道我今晚都跟谁在一起吗？武家根淡淡地回答道，我也不是神仙，怎么能猜到呢。

　　夏秋莲，夏老师！张小海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武家根一愣，他还没有说话，就听张小海又说，我今天约她去看影戏了，没想到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看完影戏，还一起去了咖啡馆喝了咖啡，那咖啡可真难喝，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再难喝的东西，也变成了美味，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肚子里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跟她说，她总是微笑着听我说，她涵养真好，从来都不曾打断我……还有，她笑起来真温柔，大哥，你是没见到夏老师的笑，真是……真好看。

　　武家根想起了第一次去工人夜校上课的情形，他原是不情愿去的，却被张小海拉着去到了课堂，他记得张小海就是为了夏秋莲才去工人夜校的，现在想来他一定是从那时就喜欢上她了，他可真是糊涂，后来怎么就没有留意过张小海呢。

　　张小海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晚上与夏秋莲约会时的情景，武家根忽然问道，三弟，你很喜欢夏老师吧？

　　武家根的问话打断了张小海，把他一下子从晚上兴奋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愣愣地看着武家根，沉吟了一小会儿，而后很老实地回答道，是的，大哥。为什么不告诉夏老师呢？武家根问道。张小海说道，说实在的，我怕。武家根一愣，说道，怕什么？怕我配不上人家，她是大学生，父亲还是大学里的教授，我是什么？只是一个穷工人，我觉得我就算是找机会跟她说了，她也很有可能会拒绝我，所以……张小海没有说下去。

　　武家根替他说了下去，他说，所以，你就把这份喜欢，这份爱，默默地埋藏在心底，是吗？张小海点了点头，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承认了。武家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怕了呢？张小海回答，大哥，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是因为二哥。

　　武家根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这事情与王德宝有什么关系。

　　只听张小海接着说道，我看到二哥追刘丽丽，我真的打心底里佩服他，他连刘大小姐都敢追，那我又为什么不能追夏老师？当然，夏老师可以不选择我，但这并不影响我去喜欢她，我有权选择对她好，我记得在第一次去工人夜校听夏老师上课的时候，她就说过：人生来是平等的，没有富贵贫贱。所以我想我虽然穷，没有文化，但我有权喜欢她。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对她好，看到她笑，看到她幸福，我就会感到由衷的高兴，真的，大哥，我今晚就很高兴。

　　武家根看着张小海，他觉得今晚的张小海不仅高兴，还很幸福，他的幸福源于那个名叫夏秋莲的女孩。也许，张小海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思吧？要不然，他也就不会叽里呱啦地说这么许多了。

　　武家根知道今晚他注定是要失眠了。张小海跟他的其他两个兄弟稍稍有所不同，他在江岛上曾经救过自己，若不是他，他早就已经淹死在江里了，那一次，张小海受了伤，他还记得小海身上那一道道被礁石划破的伤口是那样的触目惊心，而他更清楚地知道张小海对夏秋莲的感情有多真挚多深厚，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张小海不仅没有减少对她的爱，反而与日俱增，若是没有她，张小海是绝不会走进工人夜校的课堂，绝不会跑到荒芜的江岛上接受苦不堪言的训练的，绝不会接触到共产主义信仰，也绝不会那么心急火燎地跑到苏北的李府去救人，更不会在回上海的船上为她洗手帕，买零嘴……若是连张小海都觉得配不上夏秋莲，那自己又如何配得上她呢？他和张小海不同，他结过婚，有一个年幼的儿子，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他跟她在一起只会对她造成困扰，而红英又是赵叔的女儿，是引领着他走上革命道路的赵叔的女儿啊。

　　武家根一宿没睡，他仍然瞪大了眼睛，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耳畔张小海的鼾声在有规律地响起。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早就该做出的决定，他知道他总归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武家根蹲在纱厂的门口，他蹲在这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他为的是等候红英。红英原本早就该下班了，可老板因为活多，便让工人们加班，工人们为了获取低廉的加班费拼命地干着活。武家根去了车间远远地看过一眼红英，不过她没有发现他，所以他就在厂门口等她，他知道她迟早会走出厂门的。

　　果然，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红英和一批纱厂女工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武家根连忙站起了身，叫道，红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