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我在深夜写这封信给你。原谅我许久没有写信给你。下一封信,不知何时才至。相信,你会了解。
从小,我就不喜欢写日记,不喜欢将心事写在纸上。怕被人看见,其实是更怕被自己看见。昨日心事,明日相看,也许情味已暗转。
是谁说的?“我们所谓的真实,是刹那间萦绕你我的感受和记忆间的某种和谐。”
有时,与昨日的自己劈面相会,尴尬更甚于与故交相会。我不太喜欢这种尴尬。
写下心中所思时,时常有种在水中写字的无力感,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的情绪已经消散在虚空中。你所凝炼的,永不是最本真、最冲动的念头,当它显现成文字时,已然经历了思维和言语的双重修饰。
写作必然是冷静的事。它需要浓烈感情,拒绝过度泛滥的热情。我相信,你文字所造就的幻象,会让很多人误会你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而我庆幸你是冷静的人,所以如今可以以此为业。
原谅我闲话了这么久。其实。今晚我想跟你探讨的话题,跟昨日的你我无关,亦不是简单的怀旧,追忆少年情事之菲薄。它或许跟正在行进中的你我相关,和未来的你我关系更为深切。
近来太多事故,这力量如此泼辣,激烈,强悍,令人无从逃避,无法假装太平,视而不见。
但我亦不觉得失望,不觉得世景仓皇,充满绝望,无法存活。时代总在进步。绝望和觉悟一体同源,该做的事情,读书写作,还应继续。面对生活,不应懈怠。
评断别人容易,给自己下定义是件困难的事。至少,我无法准确定义自己,到底是乐观的人,还是悲观的人,究竟是积极的人,还是消极的人。
若说我是乐观积极的人,为何我对现时持有的一切都存以随时准备结束,目睹它幻灭的畏惧之心,很难得意忘形?以旅行来论,虽然我不曾给自己写过遗书,但每一次的出行,我都会料想在途中可能发生意外,可能一去不还。
若说我是悲观消极的人,为何我还如此热切地行进着,计划着,憧憬着,将来的种种?并且,真诚地相信,未来会更好。这种好,不是世间变得更为美满无瑕,而是我们具备更完备的应对能力。
我相信,现时所目睹的残酷伤损,它是尘世之漏。它是一种进展和突破,是因我们终于挣脱某种刻意的保护和假象之后,独自去发现和面对的事实。它是实相,不是因为我们而突然出现,突然变好或是变坏。犹如大雾弥漫的悬崖深谷,它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我们必须担当。
很矛盾是吧!你会懂的。我们总是在失望中坚持希望,在否定中寻找,值得肯定的意义和价值。似这样良辰美景,又这般断井颓垣。
说起来又无限悲凉,人的一生总是在试图获取某种平衡,在夹缝中艰难求生。我讨厌我们从小所经受的教育,它试图掩盖真相,并且毫不避讳地制造谎言。它令我们过于自命不凡,或者过于胆小怯懦。
我愿意择中而行。努力成为一个平和静定的人。快乐时,持以随时失去之心,料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痛苦时,亦持以释然之心,因这痛苦也注定不是永恒的。学会用理智去控制情绪,虽然这样会变得比较索然无味。但它能避免我们过于自信,自负。减少我们因狂妄无知而犯下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