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零食里,名气最乓乓响的就是老城隍庙五香豆。在它的黄金时代,不仅被看作是上海的一个标志,还到了这样的地步:去上海不吃老城隍庙五香豆,就不能算到过大上海。
在上世纪60年代,父亲负责的20军创作组里,有个沈福庆叔叔写了个名扬一时的独幕话剧《一百个放心》。父亲带我在上海警备区礼堂(即后来的云峰剧场)看戏。剧里有个到部队看孙子阿毛的爷爷,在他带的大包小包里,就有伊拉阿毛最欢喜吃的老城隍庙五香豆。
做五香豆的原料是蚕豆,因其成熟恰与蚕宝宝第一次吐丝同时,“蚕时始熟,故名”。有竹枝词为证:“豆熟时当蚕熟时,剥开翠荚绿包皮。”
上海人欢喜上海产的本地豆,不爱外地的“客豆”。本地豆里,多说浦东三林塘的好,极品是嘉定白皮、白肉、白眼睛的“三白寒豆”,吃起来香、甜、糯。老城隍庙五香豆当年从打牌子起,就是用的这款豆。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有五香豆前,蚕豆以茴香豆出现并获上海人的欢喜。1926年,有个叫郭瀛州的江苏扬中人逃难到上海。他严格选料,用心色香味。铁锅煮豆使豆皮颜色发暗,他改用紫铜锅。在用茴香、桂皮和陈皮的同时,加入奶油香精;中西结合,奶香袭人。并用糖精、食盐和进口香料。这五香豆的卖相是皮呈白霜,疑为奶油与冰糖,其实是豆里的盐在冷后渗出。一粒入口,咸甜交织,又软又硬又有咬头,且有股奶油香。赋以一个全新的名字:“兴隆郭记城隍庙冰糖奶油五香豆”。到四十年代,成为上海的著名特产、城市的一张牌。说吃这豆是营养丰富,还有降低胆固醇、预防心血管疾病和益气健脾等食疗效果。我只相信它对肠胃有作用,因而它有个大家熟悉的别称——“出屁豆”。
五香豆叫我难以忘怀的是听妻子说的一桩往事。“文革”时。岳父这个“走资派”靠边。在海边一个被废弃的麻风病医院里办学习班。年三十晚上,岳父托人捎信:年初一上午要经过教堂前的十字路口,约全家在那见面,也算新年团聚。
大年初一,岳母带着三个孩子早早来到了路口。最大的是妻子,那年五岁;最小的是内弟,只一岁出头。他们在严寒冷风中等来了岳父的队伍,乘带队的工宣队员不注意,岳父迅速将两个小黄纸包塞了过来。
等他们走远后,岳母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粒粒的五香豆。这是岳父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
日子无论多么的艰难,前景不管怎样的渺茫;岳父的心里,牵记着这个家;家里的这四个人也忘不了他。他们的相互守望和支撑,就在这老城隍庙的五香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