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新闸路的斯文里作为上海最老的石库门群落,在被标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拆”字后,瞬间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我曾游走在弄堂里,聆听老房子徐徐道来那段属于1914年的传奇:英籍犹太女商人阿谷游说广肇山庄主人卖地给她,并在6年时间里立起了这片由700余幢砖木结构的老式里弄房组成的“忻康里”(现斯文里)石库门。如今能寻到的,只剩巴洛克风格的浮雕山花和新古典主义的柱头门楣散落在一地青砖灰瓦的废墟里,落寞地回顾着那段对外通商、中西方文化交流融合的老上海历史。
很多没有及时鉴定和保护
石库门是上海开埠后,为了安顿躲避太平军的江浙富商,由犹太商人用鸦片赚到的第一桶金建造起来的。欧式的联排格局、江南民居独有的天井和厢房、灶间,尤其是以花岗石浮雕的门楣和深色高档木料制成的大门,“石库门”一词由此得来。那里有走进弄堂、亭子间里,才能解读到的上海人独有的精明和小腔小调,以及摸着砖瓦和青苔,才能闻到张爱玲笔下那种潮湿却又温润的市井生活气息。尽管十里洋场引领着上海这座不夜城的摩登做派,但是高耸的洋楼脚下,老弄堂里那些因买汏烧而忙碌的普通百姓才是这座城市的活力之源。
随着一轮又一轮的房地产开发高潮,许多没有及时被鉴定和保护起来的上海老建筑、老建筑群落被拆毁,甚至包括一些历史遗址、名人故居。如:用83处精美景观建成的哈同花园,堪称融合了东西方建筑文化艺术之瑰宝,于1955年被清理得片瓦无存。2006年上海最大的石库门大中里(七十二家房客的原型)为了商业目的被拆除。2009年老城厢北施家弄的清末民族企业家陆伯鸿故居在毫无鉴定的前提下被强行拆除。拥有150年历史的沈家老宅,因其独有的闽南三进三出式建筑风格,已被列为不可移动文物后,依然于2012年难逃一劫。同年,已经被上海市拟定为第四批历史保护建筑的“慎余里”拆除近半,已经告急。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钱宗灏估算:在上海曾有过的1000多万平方米的石库门建筑群,至今留存的不超过30%。
没有将城市划分新老城区
11月22日,我带领华东师大美术学系18名本科学生前往上海叁零·SHANGHAI文化创意产业园车墩影视基地进行摄影采风及教学。上海叁零·SHANGHAI文化创意产业园也是华东师大美术学系在此建立的艺术硕士实践基地,在那里师生们参观了还原老上海风貌的南京路、徐家汇天主教堂以及石库门、江南老镇等老建筑群,并为车墩所营造出的海派建筑的魅力所吸引。尤其是上海学生,大呼和自己眼里的上海太多不同。这引发了我们的思考——如果石库门、老建筑被拆毁殆尽,后辈只能去影视基地领略老上海的样貌!一个城市的文化遗产、历史遗迹如再不予保护,海派文化的印记恐怕越来越可怜了。
在伦敦,政府组织文史学家鉴定历史建筑,并记录入册,完好地保护了数以万记的古建筑,并给予定期的资助加以修缮。而历史名都巴黎,早在二战结束后,便提出有规划地保护好历史建筑群落,为了长远发展,将城市划分为新老城区,将拉德芳斯门以外扩建成极具现代化的巴黎新城,妥善解决了老建筑和传统文化的保护问题,也为今天的后代留存了完整的历史名城的风貌,使得巴黎老城因其文化的延续性和深厚的历史渊源为世人所感动。正是这些名都的案例,告诉我们城市的魅力来自于对自身文化和历史的尊重。
海派风情成了遥远的记忆
随着大刀阔斧的中国式拆迁,老建筑令人叹息地被随之抹去,取而代之是如同拷贝的摩天高楼和清一色的玻璃幕墙,新的都市淹没了历史的遗迹。尽管,政府在世博前后投入巨大物资和精力重现外滩万国建筑群,也有效地保护了如和平饭店、马勒别墅、首席公馆等大型地标性老建筑。而一些民俗建筑,如石库门、老弄堂、老洋房却逐渐从人们眼前消失,这也是一部分民俗文化、历史消失的过程。这些代表着上海重要历史时期的老建筑,当它们的物理属性消逝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老上海精神文化特质被削弱,甚至一部分传统生活方式被强行剥夺。如果,这种现象继续下去,不难想象在将来,“海派”民俗、里弄风情将成为遥远的记忆,被永远地保存在博物馆和档案库,甚至是影视基地里;抑或是,将上海居民逐出老建筑,将石库门改建成下一个“新天地”,没有真正的海派民俗和人文情怀,有的仅仅是商业目的。值得我们深思的是:我们的老建筑群落文脉、石库门民俗文化和老上海城厢历史将以怎样的面貌和方式延续和存在?
对于文化的传承,政府及社会各界还需付出不懈的努力,不仅在经济利益上需作出巨大让步,还要为维护历史文化遗迹付出更大的财力与物力。老上海建筑的破坏和消失,足以警示我们,当下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上海的城市文明进程远远不够国际化,发展眼光也缺乏长远性。我们有必要开始重新寻回历史和文化遗产,必须意识到一个注重文化积淀的民族才会有更广阔的发展远景。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