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饭后和叶兄一起散步,恰见一辆满载旧家具的人力车蹒跚前行。车上的那些旧家具如今早已过时,那只看似摇摇欲坠的夜壶箱,霎时勾起四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上世纪70年代初,我读中学,学校基本仅上半天课,课余时间很多,但不像现在有电脑、电视等来消遣。正值年少好动,有天我闲来无事,看见邻家请木工来打家具,便想凑趣。木工师傅做活的那些日子,我每天下课就到邻居家中看他做活,他看我正倒腾他锯下来的小木工料,便问我想做什么东西。我说想做一个能放东西的小箱子。木工师傅指着堆放边角料的角落说,你自己玩吧,但是只能在这里面找材料。我看着那堆小木料,如获至宝,开始寻找每一块能为我所用的完整木料。
经过两周左右的时间,木工师傅终于完成了邻家委托的工作,我也在他的指点下,完成了一个竖立矩形的木架子。这个只能称为框的长方形架子,四面没有木板也没有门。此时,木工师傅已回去了,没有了工具,也没有了材料来源,只能在之后的日子里四处找一些废木条、木板拼拼凑凑,洋钉敲敲,一段时间之后竟也逐渐成形了。
然而这个看似夜壶箱的半成品柜子,由于四周木板是四处拼凑来的零碎废材,那柜面柜门不仅难看,还总会扎手。木工师傅的离开,使我完全失去对应的工具,我只能用家中的柴刀削刮,然而效果却不理想。
偶然间看到了弄堂里的一位大妈正在“板硬衬”。所谓“板硬衬”,就是在一块洗衣板上将旧的、破碎的布片弄湿,然后用浆糊一层一层往上贴,一边刮平整,然后晒干。当时很多人家都是用这种方式来做纳鞋底的材料。受此启发,我找来了一些较厚的纸,用水沾湿,再拿自制浆糊,像“板硬衬”一样一边贴一边刮平整。等一层干透再贴笫二层,这样由内而外地贴了好多层。最外面一层又用了几张比较完好的牛皮纸贴好。等完全干透后,我又花了几毛钱到油漆店零拷了一种叫做“改良漆”的油漆,将我的自制夜壶箱里里外外地刷了两遍,完工以后将它放在弄堂口的通风处晾晒着。
弄堂内的大爷大妈们正坐着聊天呢,看到我这么个箱子搬来搬去,都笑道:“侬迭只夜壶箱灵光额,现在想买还买不到来,看上去倒是像红木一样额,等到侬将来讨老婆额辰光可以用了……”
那天放学回到弄堂口,我的“红木”夜壶箱不见了,以为谁帮我抱回家了,刚进家门,母亲笑着告诉我:“侬迭只‘红木’夜壶箱,给前面弄堂口的阿五头结婚派用场去了,台子上迭包什锦糖是伊送来谢侬的。”
阿五头是母亲的同事,母亲讲她看到这只“红木”夜壶箱时就问是啥人的,大妈们告诉她是弄堂里阿慕做的,她便缠着妈妈卖给她,不然就借给她,等新婚后再还我。因为当年市面上很少有夜壶箱,即使有,也要凭票才能购到,妈妈见她这么想要这个夜壶箱,又是准备新婚,就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送给她做了“陪嫁”。
叶兄听了我这件少年往事,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阿拉国家改革开放后曾经流行的贴纸家具,居然是侬发明的!可惜没有申请专利,被外国人抢先了。有劲有劲,写出来让现在的小青年看看当年物资匮乏的艰难生活,也让我们同龄人能够回想回想那些年我们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