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科兄是一位业医精书的谦谦君子,与我相识五十年,相知三十余年。人海茫茫,友人不少的我,能得互剖肺肝直抒胸臆的,其实并不多,尔科兄是其中的一位。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弟弟华敏参加当时青年宫的书法学习班,几位要好的同学常来我家叙话,有尔科、胡考、国兴等。尔科也学中医,师从名医陈道隆先生,同行、同好加上他敦厚坦荡的胸怀,遂过从频频,成了好友。书法方面,他出诸胡问遂先生门庭,从唐碑入手,孜孜于用笔的研索,痴迷虞、欧、褚、颜各家。沈尹默先生发覆明清,阐发用笔之秘,这种教学方法让年轻人较快地领略了书法的内涵,从而登堂入室。记得没有多少日子,慧悟而勤奋者便业绩斐然,其中出类拔萃而就我所知者,有慧珺、尔科、胡考、华敏、国兴等,我见过他们临摹的唐宋法书的作业,可谓下真迹一等了。
1979年,尔科与我一起进入上海中医学院,执教于各家学说教研组,时在裘老和世芸兄的主持下,尔科深究医理,笔耕不辍,然仍不废临池,日日弄翰操觚数小时,他的书法在学养的熏陶下进入到一个隽逸绵密的新境界。从技巧看,他在掌握用笔的基础上,侧重于体势的探索,简言之,把欧、褚的森严与旭、素醉、癫的动势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种沉厚而纵逸的清新书风。有学者认为不谙“用笔”是清代书学之蔽;也有认为被“用笔”套住,则不免沦为书匠。尔科兄既精用笔,又能越出,归复书风之清真,确令我心悦诚服。
教研组相聚十年,尔科又举家移居美国,虽重洋阻隔,仍音讯相通,互报平安。知他在异邦悬壶之余,或晴窗,或雨轩,怀故国之心,本炎黄之情,继续沉潜书翰而奋然前行,悚怵自警而不稍懈怠,于是书风更趋恢宏,更见雄放。董其昌说:“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我想这当是尔科兄的座右铭了。
近年来上海中医药大学成立中医文化研究中心,凸显了医学与文化之间的影响和渗透的主题,在世芸兄的规划下,多种学术讲座、著书立说延绵相承,令中医文化百花园中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勃勃生机。在书法篆刻著作方面,先见潘华敏的《灵兰印迹》付梓,近又组织远在万里之外尔科书写医学名言集,业经沥血呕心,幸将蒇事。我是先睹为快,书写内容方面是搜采古代养生家的警句名言,汇为一册,蔚然可观。凡八十余则,书体则有正、草、行、隶,以草为主,字体则自是尔科自家本色,然而,其中依稀可觅汉魏风骨,晋唐余韵,又掩映着苏、黄、米、蔡的意趣。化裁古人而能自出机杼,这当是书法艺术中的一种崇高而难得的精神风貌。
尔科于医,缜密而谨严;于书则纵逸以旷放;为人则厚情义、宽待人,淡穆于世,恢恢乎有古风,我能与之相交数十年,是我的福缘与荣幸。今墨宝结集而剞劂面世,猥蒙邀为弁言,且感且愧,谨缀数语,聊表微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