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却先出了大事

　　这些乡民村人，就怕聚众成了疯，就怕行事开了头，再加上天地已是炼狱一般，人也就跟着疯魔了。于是不由分说，棍棒竹尖齐下。锄头竹篙本不是兵器，可是演绎起血腥残酷的杀戮，却比正规兵器有过之而无不及！血脉偾张，神乱心迷的，恍惚间只觉得杀人取命不过是凭着心劲，论手劲比起农活来，却还不如。原来最锋利凶狠的刀刃，是在人心。

　　那些个官兵，本来趾高气扬，凶神恶煞，准备了来此放手砍杀的；孰料骤然之间天翻地覆，莫名其妙就在这荆丛边河滩上丢了百十来条性命。

　　后面船只上的官将看见大事不好，拔刀威逼着船工，指挥几条船只觑准一处河滩，接连靠岸，准备上得岸去，与那些草莽乡民刀枪搏杀，以长击短。刹那之间，草莽暴民中邪着魔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高举各式各样的怪诞兵器，发疯般沿着两岸，争先恐后，杀将过来。看去正不知有多少人，只觉得是成千上万，排山倒海，山呼海啸！那些持枪举刀上了岸的官军，陡然见着这般阵势，心惊胆战，魂飞魄散，慌忙转身，连滚带爬，涉水爬上船去。那些船只也慌不迭地，连忙撑离河滩，夺路而去，唯恐慢了，为暴民所擒。看这情势，猝不及防的官军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功，弄得不好还有全军覆没之势。于是满河之中的官船，便只有一个争先恐后的逃字了。

　　烟火弥漫的后塘河上，小船却越多起来。官船上的兵勇看准了一条逼近的小船，猛地掷出原本替陆上步军捎带的长矛，那矛竟如标枪，扎进站立小船上的水手的肚子，那乡人水手大叫一声，抱着枪矛栽下河去，河中迅即漾出一片鲜红！张潮青咬牙切齿，在那些撞在一起的平头船中间，又在烟火遮掩之中，顺水逐波，闪避了好几支飞掷而来的枪矛，穿梭前行，直向那前面的一条大船驶进！

　　正在喝令船只赶紧调转撤离的庆连庆大人，一看眼前河面窜出一条小船，并且直向自己逼来，顿时脸都吓白了！

　　小船渐渐靠近了，张潮青甩了斗笠，站立船头，已经举着手中最后一支熊熊烧着的竹篙！大船上一片惊慌失措，幸好有卫兵还带着一支火枪，连忙瞄准了近前射击！怎奈水波晃荡，那一枪只是擦着了张潮青的肩头！可就是如此，张潮青肩头已是鲜血迸射！就在仰面掉入河中之际，他奋力掷出了手中的竹篙，轰然一下，竟是牢牢扎住了大船的船帮！

　　其实庆连船上带着的火枪也不多，且打上一枪就需装填火药，如果那些小船一起扑将过来，大船也难招架。好在那些小船都已使完了自家的“火器”，迟疑不前。等到庆大人和腿脚已经发软的毕大人在众人的扶携接托下，换船逃命，那条大船已是黑烟翻滚，渐渐成了一个大火球！

　　大路这边也早已经杀开，可是却先出了大事！阿贵刚才跑来，铴锣响过一阵，一帮子人就七手八脚，火速将那路上的枯柴竹枝全部拖拾到了路基下边，又用竹枝扫把将路面拂扫了一遍，然后留下两个把守望哨的，其余人众分头跑了回去。

　　这时，南面广袤田陌后，陡然冒起许多滚滚的黑烟，那黑烟转而就翻卷恣肆，比之先前西边的两股黑烟又凶狠得多了。忽然，好像听得有隆隆的声响从西面遥遥传来，大家敛声屏息，瞪直眼睛，竖起耳朵！再隔一阵，呼隆呼隆擂鼓一般的不祥声响，就越加分明了，那是马队奔腾、蹄子着地的声响；随即，就看见了腾上树梢的扬尘！

　　“来啦！来啦！”烟尘滚滚的，这回真的是来到跟前了！土尘滚滚中，那从未见到过的白的黑的青的红的大队战马，扬鬃奋蹄，狂飙猛进，将石山弄的乡民看得心头震颤……可是突然之间，大家愣住了！

　　原来那洒扫干净的路上，空荡荡只等着官军杀到的，却不料突然之间，大路之上，黑烟压顶土尘相逼战马迫近中，竟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三阿公！三阿公白发白须，瘦骨嶙峋，在变了色的天地里，颤巍巍地兀自站立在那里。轰隆隆的马队，须臾到了跟前，在举杖展臂的老汉跟前相继停了下来。副将张蕙铿然一声抽刀在手，松下马嚼，慢慢上前。三阿公枯瘦身躯，在黑压压一片高头大马和明晃晃一派官刀面前，毫无惧色，仰头向那官将说着什么，定是说着拦阻官军前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