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书局在台湾很有名气,1953年7月10日在台北成立,将近六十年来出书约万种,是读者良友。
我与三民书局的书缘开始于1995年。那是因为承担《何典》《斩鬼记》的注释整理,后来书局又提出增加《平鬼传》,将三部讲述鬼世界题材的小说合成一册。我之所以接受此事,缘于一位熟人邀请,另一原因则是自己生长吴地,对《何典》这部用吴语方言写的小说有一种亲切感,读着有趣。当时我对三民书局并不了解。在整理小说过程中,书局编辑先让我对小说的底本及校本作一说明,并先注释小说各一章寄给他们看看。我一一遵嘱照办,不久他们回复满意,我再接着做下去。后来,编辑先生还不时提出一些建议,为了满足要求,有时需要回踩已经做好的工作,有时需要增添新的内容,这自然会产生一些麻烦,不过,我体谅、同时也尊重编辑先生这种认真编书的态度,对三民书局的印象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了。
第二次接受三民书局约稿是十年以后。2005年11月初,张家旺先生与另一位先生到我家来,说巩本栋教授推荐我编著《新译归有光文选》,他们对我谈了编撰的体例、要求。工作程序也是先寄一份文选目录、数篇样文,然后等候回音,待确定下来以后正式开始动笔。对此我已经了解、适应。归有光文章我以前读得比较多,可是真的要编文选、作注释、写题解、谈鉴赏,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琢磨。为了写好这本书,我找来不同版本加以比较,跑图书馆寻找文献,解决疑难问题。比如在撰写过程中,发现长期流传的《寒花葬志》是经过删节的,我找到了这篇作品完整的文本,从而弄清了归有光与寒花的真实关系。又比如,归有光时文名气很大,他在科举考试上却历尽坎坷,对于其中的原因我也通过发掘新材料有了新的了解,提出新的解释。总之,通过编著这部书,使我对归有光的认识加深了,对他的文章也产生了新的理解。这应当感谢三民书局给了我机会,他们认真编书,对读者负责,这种态度时时会对我起策励作用,使我总想把书写的好一点,能够多一点新意,我觉得让他们满意其实就是让读者满意。
2010年9月,我到台湾东吴大学中文系担任一学期客座教授。期间承蒙刘振强董事长热情相邀我与夫人到三民书局做客,当我初次听到他用略带旧时音腔的沪语讲述往事时,亲和的乡情油然而生。他对我《新译归有光文选》一书多有鼓励,并请我们在红豆府享用美餐,又驱车到野柳观赏奇景。刘先生律己甚严,待客非常真诚、周到。他当年已经虚岁八十,对事业仍然充满追求的热情,真可谓“壮心不已”。我问刘先生:“到台湾以后,为什么选择办出版社?”他告诉我:这是有感于台湾当时出版业落后,才与另外两个朋友合办书店,三人都是子民百姓,所以取名“三民”。当然,这也可能与受到他父亲的影响有关。刘先生爷爷做官,因性格不圆,就离开了京城;父亲再不愿涉足官场,便选择教师的职业,当个中学校长。刘先生说:“父亲这种清风影响了自己后来远离政治的态度。”这在三民书局出版物品类方面也留下了印记,他们以出版文化、教育、法律、学术、文学类书籍为主,对出版政治类图书相当谨慎。心中有理想,所以能坚持。刘先生办出版取得成功,赚了钱,还是将这些钱用在出版上,如此周而复始,持续滚动,有的人难以承受,退出了,刘先生则选择了坚持。他称自己是“怪胎”,我理解这一个词在此处的内涵是坚持理想。他说:“我的性格是,看中一件事值得做,就锲而不舍地做下去。教育、出版都是功在长远的事业,要老老实实地去做。”他还说:“前辈有一句话:‘要出一些亏本的书。’这对我很有影响。如果出的每一本书都要赚钱,这样就成了书商。”我觉得刘先生言出肺腑,境界高尚,道出了志存高远的出版家对这一行的认识。
刘先生非常重视传统典籍的普及工作,三民书局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就有意识地组稿、出版古代典籍今注今译书籍,以此作为其重要的出版选题之一,至今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积累。刘先生坚称,要让中国古代的文化典籍为今人所了解,不要使其丢失。对于这种普及工作,有些人在心里瞧不起,不屑于从事,以为与高精尖的学术研究相比,这只堪称作“小儿科”,走不进大殿堂。我自己不以为普及古籍与对古籍作精深研究两者无法比翼齐飞,必须一兴一亡,所以我也乐意做一些这方面的工作,相信刘先生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