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篇载: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本文将“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断为单独一句,逗号改为句号,盖因“亡之”不会当面对伯牛而发。孔子转身离去,对随行弟子言说,方合情理。此与众版本不同,权当一家之言。
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鲁国人,小孔子七岁,孔门“德行”科重要弟子,堪称诸多年轻师弟的表率。孔子任鲁国司寇时,伯牛任中都宰。《孟子·公孙丑上》载,公孙丑说:“从前我曾听说,子夏、子游、子张都有孔子的一部分长处;冉牛、闵子、颜渊则大体近似孔子,不过还不够博大精深。”可见,后世对伯牛评价亦甚高。
疾,《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曰“恶疾”。从孔子语中得知,此恶疾不治,必死。何种恶疾,其实无关宏旨,古代学者多有揣测,不足为信,今之读者无需较真。问,问候,慰问。牖,音有,窗户。自牖执其手,旧说伯牛有恶疾,不欲见人,可参考。亡,学者理解不同,本文采纳丧、死之义。亡为自动词,之字无义,音节需要而已。
用现代汉语复述此章大意:伯牛得了重病。孔子去看望、问候他,(因伯牛不愿见人,于是)从窗口握着他的手。(告别后,孔子对随行弟子)说:“(冉耕)快不行了,这真是命啊!这样(好)的人竟然得了这样的病!这样(好)的人竟然得了这样的病!”
伯牛之贤,世所少见,本该长寿,竟患不治之症,孔子无比惋惜,重言深叹。人们从这段记载中可看出孔子之为人,宅心仁厚,重情惜贤,对弟子们疼爱有加,关怀备至;更可体会孔子思想之一端,即对“命”的认可。
“命矣夫”,是无可奈何的感叹,表达的是伯牛无能为力,孔子无能为力,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伯牛的境况,正如子夏所引用过的古语“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颜渊篇)。“命”亦即“天命”,天所规定的命运、气数、定数。似乎有些神秘,但并无明确的神的成分,而主要是指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必然性;此种必然性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孔子认命,承认客观的必然性,并且“畏天命”(季氏篇),敬畏客观的必然性。畏命接下来的心态和表现自然会是安命、顺命,即由不得不接受转化为“既来之则安之”(季氏篇)。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孔子不迷信,在认命、畏命、安命的同时,又“知命”(尧曰篇)、“知天命”(为政篇),理解和掌握客观规律。知命之后,生命、社会、天地已均无不解,自己融入其中,乐在其中。“乐以忘忧”(述而篇),“不改其乐”(雍也篇),可谓乐命。知命、乐命之人定会发挥主观能动作用,积极有所作为。主观愿望与努力有时并不符合命运安排,这就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如“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先进篇),且取得成功。“不受命”亦可谓抗命,是不能简单否定的。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宪问篇),岂非抗命?
有学者认为,孔子关于“命”“天命”的思想合乎今之唯物辩证法。认识、评价历史人物,不能脱离当时的时代条件,不宜用今天的思想、标准去衡量。不过,调侃一次亦无妨,于是有如下归纳:认命、畏命、安命算是“唯物论”,知命、乐命、抗命属于“辩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