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阜民丰的佳美时代,宜食宜饮,有求必应,然而偏偏却有,很多很多的不吃。一一数说起来,令人惆怅莫名,无语复无语。
春寒初透的清早,戴两耳朵巴赫,晃去相熟的煎饼馃子摊,看山东老夫妇,手法娴熟地摊饼撒葱下蛋抹酱。峻冷的晨风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淋漓尽致跟街头舞蹈似的,真真好看。路边小吃的动人肺腑,常常在这种岁月锤炼的圆熟周到里,生煎大锅的吱吱做响,海棠糕的焦糖香氛,豆腐花的碎玉震荡,老师傅手底的日复一日,总之给人安稳与妥帖。偏那一日,排我前面的中年妇人,顶着一只清晨早起的鸡窝头,尖尖声,跟山东老伯讲,不要蛋黄。我的两只耳朵,越过巴赫,狠狠吓一跳,听过不要辣不要榨菜不要脆饼,首度听到不要蛋黄。一边眼睁睁观看山东老伯捞出软腻腻的蛋黄弃之不用,一边努力伸头往前,企图瞻仰一眼鸡窝妇人。天下究竟什么女子,吃套煎饼馃子,吃出这等刁钻水平来。观感吗?观感我就不说了好吗?
国际友人轰隆到埠,倾情陪饭义不容辞。殷勤问候,想吃什么,答说,上海饭饭最想。于是直奔某馆而去。翻看菜单,问题严重地来了。糟钵头吃吗?不吃,内脏一概不吃的。此地看家菜,油爆虾,水准本埠第一名,吃吗?不吃,油炸的,一律不吃很多年来。格么,我捏细了胆子,继续询问,响铃臭豆腐要不要试试看?外脆里糯,香臭交织,口感曼妙,比较销魂。不吃,腌制品统统不吃的呀。炝膏蟹,红烧大肠,外婆红烧肉,这就直接忽略不用问了。最终愁肠百结,扭捏掐算,吃的是素鸡酱蛋,香肠菜饭,荠菜鱼羹。菜饭里的香肠细丁,一一拣出来,堆在骨碟里,如一个小规模的鲜花冢,十分成功地埋葬我的大好胃口。
隔日跟个西北汉子吃饭,潮汕粥米火锅,想想人家西北汉子,大致总是豪情壮烈大鱼大肉,今宵尽兴而归了。坐下兴致勃勃,想吃点鲜虾蛤蜊滚在粥米里,还担心人家汉子嫌弃我们小眉小眼,结果大汉浓眉一立,讲,海鲜我不吃的。啊?格么,格么,格么了半日,只好吃牛肉了。大汉继续横扫我的兴致,讲,牛肉我也不吃的。啊?什么意思啊?大汉讲,我吃得很少,吃点粥,吃点蔬菜,鱼啊肉啊,一吃,我长满脸痘痘。以下省略号两串。补语,西北汉子,今年实实足足,半百年纪。
还活生生地遇过,葱油拌面不要葱的,芝士汉堡不要芝士的。每遇到这种人之精华,我都觉得自己性格何其扁平,口味彻底无华,实在是,太没性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