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说好不喝酒,在水库边吃鱼。席间,有人提议来几瓶啤酒吧。这也无妨,但是一喝不能罢,不胜酒力的我,又没有著名诗人艾青的智慧,朋友曾经劝他啤酒多喝点没关系,艾老却说:“不,喝多了,它也是有脾气的。”果然,我准备上车离去时,农十师185团工会主席端过来满满一碗白酒,这是新疆当地对宾客的一种礼节:上马酒。喝不喝,没商量,我只能双手捧起一口闷了。
车离开185团向下一个团部驶去。喝多了,已到 “一羽不能加”的我,哪禁得住一碗白酒下去在腹中翻江倒海,昏昏沉沉一路颠簸到184团,下来看见满地的葡萄,有心欢喜却无力采摘。
虽然醉了,不过我始终没有忘记北屯。2011年8月底,我站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185团第一连门前的广场,向右侧直视过去,前面两丛翠绿的爬地松,簇拥着当中一双酷似眼睛的“留白”,它们之间相隔五米。当地人语,30公里长的沙漠,就长出了这么两块绿色的坡上草地,这就是北屯边境上有名的“眼睛山”。
一连驻地,中间一条道路通到山脚下,两边整齐的住房也是营房,四周空旷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34户人家驻守在这里,一块石碑上刻下了这首诗:“我家住在路尽头,界碑就在房后头,界河边上种庄稼,边境线上牧羊牛。”
最感慨是1988年阿拉克别克界河爆发了特大洪水,改变了喀拉苏河的流向,按照国际惯例,如果不让洪水重归故道,喀拉苏自然沟将成为新的国界,那么,自然沟以西55.5平方公里的疆土将成为邻国的领地。185全团1000多名民兵,13个昼夜全力抗洪,终于迫使决堤的洪水回到原来的河道去。
无边寂寥的天空下,还有令人感奋不已的事情。在一连最前沿的边境 桑德克民兵哨所,我们随马军武登上瞭望哨,举目四望如今太平无事的分界线。个子不高的马军武和妻子张正美两人从1988年在此驻守边关,两个人照样每天升起国旗。从北京到此挂职的徐副政委问马军武张正美去过北京没有,当得知他们没去过,马上答应安排他们成行。现在,马军武张正美的事迹广为人知,马军武也成了几度赴京开会领奖的名人了。
那天,回到团部,我们请人找到了留在新疆的上海老知青,74岁的顾伸方和69岁的付梅英来了,他们是夫妻,诉说了1963年刚到这地方,没有房只有地窝子。团里至今还有许多地窝子,一半露出地面一半在地下。从一无所有到开荒种地,这里变成了大粮仓大菜园。生活在这里再也没有当年风刀霜剑的砥砺了。老两口住两室一厅60多平方米的房子,加起来4000多元的退休工资。那一年,老知青50周年聚会,两个人加上付梅英的同学,成了三个人的聚会了。但是,老顾说,人虽然一批又一批走了,自己心里从来没有动摇过。上海的家里人多,房子小,回去干吗?
老顾昂起头,朝着门外看,说:50年建设得这么好,如果当初没有我们这一批人,国家的边境就不稳定,现在,新疆真的蛮好了,我们感到自豪。爽朗的老付也说,自己是被一首《我们新疆好地方》唱过来的,现在真的是好,大米多的是,馒头、面食为主。1970年她第一次回上海,途中辗转历尽艰辛,到家瘦得像猢狲,爸妈看到都哭了。
忆旧却是欣慰。如今185团像个伊甸园,衣食无忧。晚上的广场人流如织,跳舞唱歌,各得其所。
一杯上马酒,乍看之下是边疆人火一样的热情,我觉得它还蕴含着其他一些东西。我是蜻蜓点水到此一游,临别没有理由拒绝这杯酒,别管它有多么烈性甚至伤身,喝了,同样也包含了我对驻守北屯的每一个人的钦佩和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