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市人民政府原市长助理樊中黔穿的一双皮鞋底子换了三次,他还要修补后再穿。他不抽烟,不打麻将,不滥酒。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应酬,樊中黔很少去外面吃饭。他喜欢提着菜篮子上街买菜,然后亲自下厨做饭炒菜。2010年9月,樊中黔因收受上千万赃款,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吐鲁番地区水利局原局长曹培武出身贫苦,生活节俭,一分钱的东西都舍不得浪费。他身上穿的旧棉布背心已经穿了30年还舍不得扔掉。平时一日三餐很简单,从不吃肉。2014年9月3日,曹培武涉嫌收受他人贿赂251万余元被批准逮捕。
人前人后的强烈反差,成为最易于传播的案例。这种传播心理,是对表里不如一的不满。其隐含的价值观,是相关官员应当具有趋向圣人的品格,这是公众之所愿。但光有圣人般的清廉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高超的政治才干。韩非子注意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
话说历山的农夫相互侵占田界,闹得不可开交。舜亲自到那里种田,一年后,田界之争平息。黄河边的渔夫们争夺水中的高地以便打鱼。舜也亲自到那里打鱼,一年后,大家都礼让年长的渔夫。东夷的陶工制作的陶器很粗劣。舜亲自到那里制陶,一年后,陶工们制出的陶器很牢固。
孔子赞叹说:“种田、打鱼和制陶,虽然都不是舜的职责,但舜前去干这些活,纠正了败坏的风气。舜真是仁厚啊!所以说,圣人身体力行的德行能感化人啊。”
但韩非子从舜的圣人行为中发现了两难。他发问:“舜做圣人功夫时,尧在哪里?”儒者说:“尧在做天子。”
韩非子继续问:“孔子说尧是圣人。既然是圣人,那么处在君位上,就应当明察一切,使天下风气醇正。如果耕地的、打鱼的不起争执,陶工的活计做得不粗劣,舜又何必用道德去感化他们?舜去纠正败坏的风气,说明尧为政有失。说舜贤明,就否定了尧的明察;认为尧是圣人,就说明舜的道德教化不可靠。”
更重要的是,韩非子发现圣人之教在政治绩效方面的不“经济”。舜一年纠正一种败坏,三年纠正三种败坏。像舜这样的人,为数有限,寿命有限,而天下人的过错却无休无止;以有限的寿命对待无穷的过错,能纠正的就更少了。
韩非子认为,要规范天下人的行为,就该发布命令:“符合条令的赏,不符合条令的罚。”法令早上发布,傍晚过错就纠正了;法令傍晚下达,第二天早晨过错就纠正了;十天之后,全国都可以完全纠正,何苦要等上一年?舜不采用“法”的办法说服尧让天下人听从自己,却亲自操劳,不就是毫无统治办法吗?用身受其苦感化民众,尧、舜也难以做到;而采用“法”的办法,哪怕是庸君也容易办到。要治理天下的人,放弃庸君都容易成功的方法,却遵行尧、舜都难以实行的办法,只能说他不懂得治国之道。
没有人能否认“法”在政治绩效中的重要作用,但是法如果不能植根于内心判断,而纯粹成为一种“以上级的看法为看法”,那么一旦外在强制力消失,社会与政治失序瞬间即可发生。强大的暴秦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即在于其基本国策法家思想只是提供了一种“外在之法”。
儒家倒是在试图提供“内在之法”,却甚少考虑政治绩效,在危亡之际显得束手无策。因此之故,儒法混用、儒表法里一直是中国古代政治的指导思想。两者的矛盾、对立统一,造就一代又一代表里不一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