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气摄影师
来陕西宁陕的第一顿饭,是在湘村馆,有宣传部、史志局和县作协的领导参加,我破天荒地提了要求:把田宁朝叫来。
野生动植物资源管理站站长,你们认识?
从未见面,只在政府网站和《秦岭笔会》上看到过他拍的朱鹮、苍鹰、血雉、鸳鸯、寿带、黑领噪鹛、棕背伯劳、酒红朱雀、灰头灰雀、白眶鸦雀、发冠卷尾、极北柳莺、蓝喉太阳鸟。
一个县城共事,电话一打,很快就到,脚未进门,笑声先闻。我们握手,似乎并不陌生。我说你拍的鸟可爱,你也可爱。他笑,大家跟着笑。人到中年,个子中等,人很精神,外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问其故,说是经常爬山,每次都要负重四五十斤,只要天气好,在秦岭梁上一待就是一天。大到兽类,小到昆虫,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宁陕有多少种鸟?
除了大熊猫、金丝猴、羚牛、朱鹮四大国宝,还有11目32科97属158种。
鸟好拍吗?
不好拍,一般人没有那个耐性。就在你来的前几天,我到秦岭大梁亲身经历了夏季的风云变幻,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一会儿倾盆大雨,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既要经受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和高山缺氧的考验,又要防止毒蛇猛兽的突然袭击。
最危险的一次是啥时候的事?
不是拍鸟。我记得清楚,那是十年前的4月10日,接到皇冠镇打来的电话,说张家沟口有一头生病的羚牛,四处游荡,直接威胁过往群众的安全。中午12点赶到现场,很想近距离地拍摄,没想到羚牛突然发起攻击,还不知道咋回事时,已经到了面前,本能地朝后一翻,滚下高坎,照相机和摄像机甩出去十多米,头部磕在石头上,连夜送到西安,缝了6针。
正是有了田宁朝这样敬业的硬汉子,宁陕才成了动物的王国,鸟的天堂。我敬了他一杯。
我在网上看到你拍的朱鹮喂雏鸟的画面,很温馨,也很震撼。
那是我在寨沟朱鹮驯化基地守了三四天才拍到的。
寨沟离县城不远,我对阮杰说,明天去看有着“东方宝石”之称的圣鸟朱鹮。
自豪“朱鹮姐”
寨沟没有寨子,却有一塝塝稻田,溯小溪而上,远远看到石头上有“中国朱鹮”四个黑字,是张铭轩的手笔。我对书艺,谈不上什么,却似乎能够感触到题撰者的一缕胸襟。
到了一个破败的院落,白墙黑瓦,住了三家,有两家是从紫阳移民过来的,忙端了凳子让我们坐。说起朱鹮,心就软了:那鸟又不讨人嫌,只吃虫子,捉泥鳅。
对你们种庄稼没有影响?
没得事。它个子大,顶多栽秧时把秧苗挤倒一些,它走了我们再补上。再说,损失点把子也不怕,政府有补贴。
赤裸着上身的小伙子挤到面前,很得意地说:去年我发现一只受伤的朱鹮,怎么也飞不起来,轻脚悄手捉到后,马上送到对门的保护站。
我给他竖了大拇指,还拍了照。
这儿的生态,这里的人文环境,很适宜朱鹮成长。
我们来到保护站,非常寂静,一位叫马兰的姑娘出来接待。大学毕业不久,她就到了这儿,成为朱鹮保护站的一员。她说:虽然我是土生土长的宁陕人,以前竟忽略了这么美丽的地方。当我拿着行李走进寨沟时,内心充满了好奇与忐忑,但是,这安静祥和的地方又使我对未来有了美好的憧憬。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因为朱鹮,我爱上了这片土地。因为这片土地,朱鹮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与朱鹮朝夕相处,它懂我,我懂它,彼此成了知己。当我提着小桶走到藕田旁,哼着小曲儿,晃动钥匙,发出响声,朱鹮就像通了人性似的,从野外很远的角落飞来,那时,我心里好美好,好欣慰。现在,身边的朋友给我起了一个亲切的外号——“朱鹮姐”。我很自豪,因为这是对我的认可,也是至高无上的褒奖。
瓜子脸,披肩发的马兰,未施粉黛,自然大方,文文静静的样子,说起朱鹮,滔滔不绝。
他们都很美
马兰旁边坐着一位中年汉子,一直倾听,没有插话。
我问:你是当地人吗?
不是。我是洋县人,朱鹮过来了,我就跟了来。
不放心?
也不是。我从小就喜欢鸟,连家养的鸡都喜欢,老婆孩子都在深圳,我一个人在这儿。不为啥,就为喜欢。
他叫唐仕兴,54岁,是马兰的师傅,肯定知道的多。问:朱鹮最怕什么?
除了鹰和蛇,就是人。朱鹮喜欢在大树上栖息筑巢,晚上在树上过夜,白天到稻田、泥地或清洁的溪流觅食。休息时会把长嘴插入背上的羽毛中,任由头上的羽冠在微风中飘动,很潇洒,很有范儿。飞行时头向前伸,脚向后伸,鼓翼缓慢而有力。在地上行走时,步态轻盈,闲雅而矜持。
听说最近从洋县飞来一对?
一雌一雄,我的老乡。朱鹮比人还忠诚,一夫一妻,终生不离不弃。
马兰心细,朱鹮如何筑巢、哺育都一清二楚。她说:朱鹮的巢平平的,中间稍凹,像一个平端着的盘子。巢由树枝架成,里面垫有玉米杆、蕨叶、细藤和软草。在春季繁殖季节,它们会用嘴不断地啄取从颈部的肌肉中分泌出来的一种色素,涂抹到羽毛上,使头部、颈部、上背和两翅都变成灰黑色。到了九月,灰黑褪去,通体雪白,美若天仙。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没有看到野外飞翔的朱鹮,只在大棚外面饱了眼福。有的在地上散步,有的蹲在木杆上养神,长喙,长腿,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面颊像抹了胭脂,羽毛有如贝壳般饱满。
鸟美,护鸟人,更美。
爱护家园,不要唱高调,无须喊口号,就从尊重一只鸟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