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杯》创刊70周年了。杜少陵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古稀之年健在于世的人而今真的已不稀奇,但一张报纸的副刊能持有70年身心俱健,实属不易。我在《夜光杯》发表第一篇文章《幸福美满又何来》时,21岁。三十年来,与《夜光杯》的情缘,往事历历,心底氤氲。
1987年深秋的一天上午,弄堂口公用传呼电话亭的沈伯伯来叫我赶紧去接听一个没有挂断的电话,说是新民晚报的一位姓赵的老先生打来的。我边奔向电话亭边在想着会不会是弄错了,新民晚报社里没有我认识的老先生啊。接过听筒,对方说是姓赵,“赵超构”三个字入耳,委实让我惊喜不小,他问我是否“老何同志”,我说我是小何,对方哈哈大笑,问我当天中午能不能到东海咖啡馆来一趟。从会稽路银河里的家,步行到南京路近外滩的沙市街,半个钟头的路程,我内心激动不已,方才听筒那边说的一些话竟然一下子都记不清了。
进得东海咖啡馆,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着的两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我一猜就知其中的一位肯定是大名鼎鼎的杂文大家、主持晚报工作的赵超构(林放)先生。“果然不是老何而是小何同志啊,真这么年轻,没想到没想到,我来介绍,这是施老施蛰存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敬仰的施老,我瞬间欣喜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距此一个月之前,我投给晚报领导一封信,其实是代我的邻居宋老太太写的一篇忆述震旦学院和中法学堂往事的稿子,其中提及法国文学翻译家沈宝基。施蛰存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主编《现代》杂志时,就和沈先生有交往(《夜光杯》副刊曾经刊登过我写的一篇《百年沈宝基》),而赵老与沈先生也相熟,我的投稿引起了赵老的重视,从我的行文语气和笔迹,他原以为我是个老人,因而约了施老特地与我谋面。十年浩劫之后,前辈之间有的久疏音问,难得重逢。没想到我一个青年后生的投稿,也成了一次情缘接续的写照。东海咖啡馆的这次餐叙,2角几分一碗的奶油蘑菇鸡丝汤,还有罗宋汤、炸猪排和冰淇淋咖啡,施老付的账。三十年倏忽,唇齿留香,言犹在耳,一辈子不忘。
我在《夜光杯》发表过很多文章,编发拙稿的编辑,至今我也还没见过面。《夜光杯》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够重,重到我每每想到当年赵、施二老的那第一次约见。长者风范,前辈关怀,编辑谦逊严谨的品格,受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