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听说有一个《宁波洋泾浜小调》,在上海滩传播很广。似乎谁都能哼得出几句,却谁都哼不全。我外婆只会四句:来叫“康姆”去叫“谷”,对是“也司”错是“糯”,江洋轮船“司汀巴”,买办先生“讲白驮”。外婆还特为解释了一下最后一句:“搿洋行里向个买办先生啦,生活好(勿+用,音坟)做啦,讲讲白白驮驮(驮,即拿,指白白拿工钿)啦,交关写意。” 当年的概念,只有工人农民的体力劳动付出,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做生活”,其他人都是不劳而获、耍嘴皮子的“滑头”。
家父好像记得多些,有十几句。他的版本是:来叫“康姆”去叫“谷”,对是“也司”错是“糯”,江洋轮船“司汀巴”,买办先生“讲白驮”。廿四个钟头“吞的福”,一块洋钿“混淘箩”,“翘梯翘梯”请吃茶,“雪堂雪堂”请侬坐。打屁股叫“班蒲曲”,混账东西“蛋风炉”。爹是“发茶”娘“卖茶”,丈人阿伯“发音落”。
因为好玩,我很快就学会了,并到处去讲给别人听。直到1990年代,我还在一些小型聚会上把它当段子说。不过,我还是无法得见《宁波洋泾浜小调》的全璧。
记得是2000年吧,上海书店出版社出了一套《民国史料笔记丛刊》,我当即全套买进。其中有汪仲贤老先生的《上海俗语图说》。那《宁波洋泾浜小调》赫然刊于书中第一篇文章《拿摩温》的最后。总共是22句。如下:
来是“康姆”去是“谷”,廿四个钟头“吞的福”,是叫“也司”勿叫“诺”,如此如此“沙咸鱼沙”,真崭实货“佛立谷”,靴叫“蒲脱”鞋叫“靴”,洋行买办“江摆渡”,小火轮叫“司汀巴”,“翘梯翘梯”请吃茶,“雪堂雪堂”请侬坐,烘山芋叫“扑铁秃”,东洋车子“力克靴”,打屁股叫“班蒲曲”,混账王八“蛋风炉”,“那摩温”先生是阿大,跑街先生“杀老夫”,“麦克麦克”钞票多,“毕的生司”当票多,红头阿三“开波度”,自家兄弟“勃拉茶”,爹要“发茶”娘“卖茶”,丈人阿伯“发音落”……
作者态度诚恳,用省略号结尾,说明自己未必收齐。比如家父说的那句“一块洋钿‘混淘箩’”就未见踪影。去年九月,此书被谁“主编”了一下,重新出版,那《宁波洋泾浜小调》结尾的省略号便变成了句号。
这还只是一个小问题。大问题是,这些“洋泾浜”词所对应的英文都是些什么呢?100年前的有些英文单词,现在早就不用了。恐怕水平再高的英语学者也很难说全吧?再说,当年宁波话的记音字,今天的老宁波也已很难详出。
那就求助于伟大的互联网吧。热心翻译者倒是不少,至少有几十种版本。不过,几乎所有的翻译者都耍了一些小滑头,凡是翻不出来的,不是留白,而是删掉。于是,有的20句,有的18句,有的16句。
我是只有来做“拼图游戏”的。拼图也不易。比如那个“跑街先生‘杀老夫’”,真是害煞老夫也。
好不容易总算凑齐22句,赶紧拿出来分享。
来是“康姆”(come)去是“谷”(go),廿四铜钿“吞的福”(twenty-four),是叫“也司”(yes)勿叫“诺”(no),如此如此“沙咸鱼沙”(so and so),真崭实货“佛立谷”(very good),靴叫“蒲脱”(boot)鞋叫“靴”(shoe),洋行买办“江摆渡”(comprador),小火轮叫“司汀巴”(steam-boat),“翘梯翘梯”(chowtea)请吃茶,“雪堂雪堂”(sitdown)请侬坐,烘山芋叫“扑铁秃”(potato),东洋车子“力克靴”(rickshaw),打屁股叫“班蒲曲”(bamboochop),混账王八“蛋风炉”(damnfool),“那摩温”先生是阿大(numberone), 跑街先生“杀老夫”(shroff),“麦克麦克”(much)钞票多,“毕的生司”(petty cents)当票多,红头阿三“开波度”(keepdoor),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爹要“发茶”(father)娘“卖茶”(mother),丈人阿伯“发音落”(father-in-l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