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晨,零下一摄氏度的气温。风很冷,我独自一人去寻访纳什之墓。尽管普林斯顿小镇周边的树林刚刚泛青,街上不知名的那一棵棵大树却已绽出满树花朵,雪白雪白煞是好看。街角,不时探出金黄的迎春花和艳丽的红玉兰,可谓美丽至极。
多年前,在普林斯顿,让我产生兴趣的人物有曾在这儿生活过的爱因斯坦、艾略特、胡适等,但令我最感兴趣的是纳什,一位还活着的数学大师,前面那些名字毕竟有着历史的遥远感。
记得那次刚到普林斯顿,我就慕名去了数学系大楼。纳什27岁在这里博士毕业,中年患病后仍得到普林斯顿大学的聘职。进门上到九层,果然看到901室标着纳什的名字,门上还有不少他的崇拜者各种笔迹的涂鸦。这里是纳什的办公室,尽管他极少来此。当时的感觉,你完全有可能在校园或街上的某个地方与他迎面而遇。
哪想,去年5月下旬,竟听到了他与82岁的妻子遭遇车祸不幸辞世的消息。86岁的纳什,刚刚在挪威摘得世界奖金最高的数学界阿贝尔奖。这位博弈理论大师,年轻时崭露头角不久便陷入精神迷乱的人生低谷,经历漫漫挣扎或许已然清醒,苦尽甘来的晚年又一次迎来自己辉煌时刻,却遽然殒落。他的生命,蕴含了太多传奇的分量。
挨着街边,远远就望见了位于镇中心的圣保罗教堂。走进大门,里面是出入大堂的隔间,想询问一下,但没有人在。出来,沿教堂边走去,也未见有人。这才想到,可能来得早了,此时才八点刚过。无奈之中,瞥见教堂北面一排大树的后面,有一片墓地。该在那里吧,我沿着围栏走去。
这片墓地好大,约占了半个街区的模样,周围都是居民的房子。我顺着马路兜了半圈,找到开着大门的入口,径自走了进去。地上很干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边看边慢慢地找。走到通道的中间,偶尔一瞥,竟看到了纳什的名字。它是那么矮小,所用的石材,如果比较它周围那些高、中档碑石的话,就是属于外观上很一般的那种。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在心里默对了一遍字母,真真实实是纳什之名。望着石碑,不禁感叹天才的归宿如此淡然。
白云之下,纳什长眠在了普林斯顿的一角。有人说,普林斯顿对纳什的接纳,是怜惜与爱护了一位天才。这话对了一半,应加一句:也是读懂了一位天才的内心。因为人类的杰出科学家,在科学险途上总会遇到痛苦和心理考验的折磨,只是纳什身上体现出了太多的不可思议性。纳什,其实是他们中一个极端的样本。
在墓地这沉静的一刻,像所有崇敬者一样,在这里我有了自己的表达:独自站立、蹲下,注视那石碑上的名字,突然悟到了大师留在人间的那一幅生命素描的含意:他的清醒与迷惑,他的执守与癫狂,直至他的大喜大悲之中鲜花与血色衬出的定局,这就是他性格的本色,就是天才无与伦比的命运之殇!此时,唯有肃穆的时光和大地,赐予了扼腕倒下的殉道者以最后的拥抚和最高的尊奉。我记起日本诗人水田宗子的诗句:“一切都是一瞬间的诀别/向后退去的速度/我的双脚/无法追回……”
十日谈
行走天涯
站在天山冰川的边缘,感叹大自然,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