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按响了“皇宫”的门铃

　　军警出发前是有预谋的，根据特务提供的名单，沪江大学柳叶及学生会几位负责人是他们今天晚上要抓的目标。胖领头指挥着特务与军警一定要往宿舍里冲，军警们依仗着警棍还是冲破了学生们的防线直冲楼上，但等他们冲进学生会办公室早已是人去楼空，一无所获，连堆放在办公室里的传单也片张不留。军警此次行动并没有达到预先的目的，作为交差抓了几个扔石子的学生和外围的小年轻便撤队了。军警星夜闯沪江大学结果扑了空。柳叶在军警来之前，他已经得到了地下党的通知要他疏散学生会的负责人，而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柳叶在校工的帮助下，从邻近苏州河的后门进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他从此也与地下党失去了联系，经历了漫长的逃难历程，去了内地。

　　自从柳叶出走后，梅香的精神壮态一直处于病怏怏之中，接连几天不思饮食，学校里也没去，她甚至想到了退学。老父亲见这几天女儿神思恍惚，茶食不进，知道女儿遇到大事了。一天，他拉着女儿的手说：“乖女儿，爸爸看出来了，这几天你有心思，告诉爸爸遇到什么难事了？”梅香先是不言语，只是掉眼泪。“是不是学校里催学费了？”因为老父亲知道，现在社会上各界都在搞义捐活动帮助那些交不起学费的年轻学子，女儿积极参加社会上的义卖活动，可她自己也是要靠别人的义捐而勉强能维持学业的穷学生。“学费问题你不必操心，爸爸自会想办法的。”老父亲说。梅香只是摇了摇头，擦一把眼泪。“不是学费，那是什么？”梅香还是不语。“是有人欺侮你了？”老父亲问，梅香还是使劲地摇头。老父亲这倒是为难了，“乖女儿，你告诉爸爸，是不是恋爱了？”老父亲这一问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梅香“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响亮了。梅香这一声大哭，哭得老父亲心软了，“不要哭，不要哭，恋爱是好事呀，应该高兴才是，爸爸支持你恋爱，你也不小了。女孩恋爱，谈朋友，还要出嫁，这都是人生都要经历的。爸爸为你高兴。”梅老先生真的不知道女儿在恋爱，而且更不知道恋爱对象这几天找不到了。女儿正是为她心爱的男友的不知去向而痛苦，而焦虑。再加上学费的困境，她真的想到了辍学。“爸爸，我还是退学了吧？”梅香说。“退学？”老父吃了一惊，“你怎么会想到退学了呢？是不是学费？这一点你不要担心的，爸爸自有办法。”老父说的办法，是他想起了一个远房亲戚，是他宁波乡下一个堂姐的侄女，她在上海一户有钱人家做保姆兼奶妈，这家主人待她不薄。他可以去求这位远房侄女帮忙的。

　　老父想到的堂姐的侄女不是别人，正是在“皇宫”大屋里帮黄国杰做事的秀姑。那天，梅南山带着梅香拎一包红糖、一包干果，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按响了“皇宫”的门铃，来开门的正是秀姑。“你们找谁？”“你是秀姑吗？”老父报出了乡下阿姐的名字，“梅月是我阿姐。”“噢，梅月是我姑妈。那——我还要叫你姑父喽。快请进，快请进。”秀姑请父女在客厅坐定，沏上一杯茶。“这是我女儿梅香，应该叫你阿姐，快叫阿姐。”梅老先生叫招呼女儿。“阿姐！”梅香糯糯的声音。秀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人叫她长辈的，笑得合不拢嘴，“不要叫，不要叫，阿姐也没有礼给妹妹呢。看妹妹长得这么出挑，妹妹一定很有出息。”“哪有什么出息呀，小女还在读书呢？”“读书？小妹在读高中？”秀姑说。“大学二年级了。小女也不小了，过了年就要20出头了。”

　　“大学生，谁是大学生呀！”他们正说着，从后厢房里走出黄国杰来，那声音洪亮得像口荒山里响起的铜钟。黄国杰穿一件白色粗布对襟中装，一条铜链一边结在上衣第二粒布衣纽扣上，另一头钻进了左上身口袋里，估摸是一只挂表，趿着双鞋，嘴里还叨着根雪茄，外人一看就是位有势头的人物。“老爷！”秀姑见黄国杰来了客厅，叫了一声。随着秀姑的叫声，父女俩也站起了身。秀姑向他介绍道：“老爷，这是我宁波乡下的姑父，这是他的女儿。”国杰是宁波人，凡是他家里来了同乡客总是多了一份客气。再说，今天的来客一是秀姑的亲戚，二是他见梅老先生银发鹤颜，气息不凡，再说他身边的那位貌美女儿出落得像是上海滩上得榜的选美小姐似的，客气之外多了几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