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是我国民间传统节日七夕节。在我的家乡江汉平原,这个节日也叫鹊桥会。小时候,我经常听到鹊桥会不同版本的故事。1986年的鹊桥会,我们这些懵懵懂懂的孩子,没有到河沟抓泥鳅,也没有到地里照看西瓜,清早就三五成群地坐在屋前的槐树下,和往年一样期盼鹊桥会的场景在空中呈现。
可是,喜鹊们依然在村里的屋顶上、大树之间自由飞翔,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个上午过去了,她们根本就没有去搭桥的打算。我们对此深表失望。中午,碧蓝如洗的空中,“天桥”还是没有出现。邻居家的小海很不耐烦了,拿起弹弓,瞄准不远处的一只喜鹊。
这时刘叔大步流星走过来,揪着小海的耳朵,说:“你啊你,胆子也腻大了。”确实,在乡亲们眼中,喜鹊是吉祥的鸟儿,怎么能这般非礼?小海知道错了,怏怏地低着头,随便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喜鹊。当然,他画得一点都不像。
中午,大人们扯着嗓子,喊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我们心有不甘,不肯就这么离去,期待空中有奇迹出现。毕竟,传说中的鹊桥会美轮美奂,对我们有足够的吸引力。可是我们这些孩子每年的这一天,盼啊盼、等啊等,没有眼福见到那一幕。
就在此时,严大哥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吊儿郎当道:“你们错过了,你们错过了,今天的鹊桥会,不是在我们村这边,是在五公里外的神皇台上空,很多人都见到了。”我们非常惊讶,心里又失落又嫉妒。
话毕,他蹬着自行车准备离开。刘叔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见到鹊桥会了?”严大哥点点头。刘叔皱起眉头,他又摇摇头。此刻我们明白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鹊桥会,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传说。
回到家里,我问奶奶鹊桥会到底是真是假。她老人家微微一笑,额头上的皱纹完全绽开了,说:“孩子,你长大了以后,就会懂得,鹊桥会在人的心里。”
这是什么话?奶奶不答,只是说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同时,我也悟出来一个常识:如果说神皇台、张家垸、杨家湾等村的上空都出现过鹊桥会,那天上得有多少场鹊桥会?又有多少牛郎织女?
也就在这一年,作为退伍军人的邻居刘叔,不满足天天围着几亩水田忙活,决心到遥远的深圳打工,赚钱养家。他离开村子时,精气神十足,俨然一名战士,昂扬地背着行装。刘婶哭得泪人似的,刘叔说:明年鹊桥会,我回家团聚。这句话,让刘婶吃了定心丸。自此,刘叔成为村里第一个去南方打工的人。
第二年鹊桥会,我们已经没有兴趣翘首空中的鹊桥会,而是陪着刘婶和小海,齐刷刷站在村口,等待刘叔归来。当时,喜鹊们一如既往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中午,刘叔没有出现,刘婶和小海微微低着头,有些失望。“刘叔这一走快一年,谁能保证他就一定回来呢?”严大哥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奶奶厉声道:“你这个伢,怎么就是乌鸦嘴。”大家默不作声。
下午,太阳渐渐沉到老树下,大家伙都散了,刘婶和小海岿然不动,满头汗水。我在不远处偷偷地瞅着,想看看热闹。顿时,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一路尘土飞扬。刘叔回来了!他依然那么神采奕奕,穿着浅蓝色的工作装,拖着一个行李箱。刘婶喜极而泣,一家团圆了。
刘叔之所以晚归,原来是火车汽车一路晚点。刘叔曾在部队专门修车,到深圳后,在一家私营企业继续干老本行。后来连续几年,刘叔和刘婶总会来一场现实版本的“鹊桥会”。每逢这个日子,村里很是热闹,老的小的都会得到不同的见面礼。
刘叔凭着吃苦的干劲,不断钻研修车的手艺,日子越过越好。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他开了一个小修理车间,尔后还办起了修理厂。其间,他们举家南迁深圳,在那里扎下了根。相反,严大哥好逸恶劳,靠油腔滑调娶妻进门。没几年后,他也外出务工,可他没有回家,音讯全无,妻女忍无可忍只好远走他乡……
伴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发觉得奶奶说的“鹊桥会在人的心里”,具有多么重的生活分量,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场鹊桥会,我们相信爱情、无论富贵或者贫穷,只要两厢厮守、不懈奋斗,吉祥鸟儿“喜鹊”必然会为我们搭建幸福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