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初识谷好好。她刚刚举办完她的昆曲个人专场,我因此而采访她。聊天时,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臂,细白的皮肤上有一道触目的疤痕。好好告诉我,那是手术留下的纪念。
还是在读上海戏校的时候,好好就已经以好强、不怕吃苦闻名了。那年冬天,她像往常一样在练功房里大汗淋漓地练习新学的毯子功,翻着翻着,只听左手手臂的骨头响了一下,便忽然地不听使唤了。下午,手臂便肿得像个面包,送到医院,马上动手术、上石膏。医生说,伤得太厉害,恐怕要落下残疾了。
好好一听就哭了。那不单是因为钻心的疼痛,也不单是因为忧虑自己的前途,那是因为她想到了远在家乡的母亲。一想到母亲,好好的心常常要流泪。
老师把绑着石膏的好好送回温州养病。船即将靠岸的时候,好好远远望见了码头上在风中站着的一脸倦容的母亲。走近了,母亲便扑上来,一把抱住瘦削的女儿,心疼地哭出声来,对站在一边的老师说:“老师,我们好好不去上海了,不唱戏了……”
回到家,临睡前,母亲帮好好洗脚。母亲把热水撩在好好的脚丫子上,摩挲着,就像心疼地抚摩一个婴儿。母亲又哭了,几乎是恳求道:“不去了,不去唱戏了。”
好好记得,母亲从来没有这样软弱地掉过泪,哪怕是她们最艰难的时候。
好好的性格里一定是沿袭了母亲倔强的因子,从小就善解人意,好强上进。为了节省车钱,从来是步行半个小时去上学;放学回来,总是赶在妈妈回家之前,先把炉子生好;小小年纪就会洗衣刷鞋,不用大人操心。而母亲也从来不施溺爱,下雨了,别的孩子的家长都赶着来接孩子回家,好好却从来不指望母亲会来,哪怕是打雷闪电。母亲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好好身上,从小让她学习舞蹈。家里没有电视机,便想着每星期带她去亲戚家看一次电视,长长见识。
结果,好好千挑万选给招进了温州少艺校,资质聪颖的她很快在孩子们中间崭露头角。13岁就代表中国孩子去前南斯拉夫、保加利亚和苏联演出。如果好好顺着舞蹈这条路走下去,应该说是星途灿烂的。顺带说一句,如今蜚声舞坛的黄豆豆就是谷好好当年的校友,两人曾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同是佼佼者。
可是,好好并没有沿着这条“星路”走下去,其中真正的缘由我猜想好好是瞒着母亲的。
客观的原因是,那年上海舞蹈学校来温州招生,好好正在国外演出,不巧错过了。但那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当时只有13岁的好好心里总是盘算着一件事,那就是减轻妈妈的负担。她觉得妈妈一个人抚养自己和病弱的姐姐实在太辛苦了,如果自己能早日独立的话,妈妈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恰逢上海戏曲学校来温州招生,谷好好听说戏曲学校的学员吃住可以免费,最后一年可以全免。那条件对她是个极大的诱惑。好好说自己要报考戏校,母亲竭力反对,她不想让学舞蹈的女儿半途而废。但是谷好好坚持,她哭着恳求妈妈答应她,又偷偷跑去考试,结果,她的成绩考得最好。见女儿如此坚决,母亲无奈答应了。那年秋天,十多岁的谷好好怀揣着母亲省吃俭用下的10元、20元的票子,孤身一人来到上海,开始了她的学戏生涯。
岁月如梭,如今的谷好好已经肩负上海昆剧团团长的重任。无论多么成功,她从没有忘记当年朴素的初心以及母亲的爱。
十日谈
女性风采
对于我和两岁的儿子来说,“归大”就是生命中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