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新作《草草集》,是他最近五年的杂文随笔集。“草草”一语,取自书中《褴褛的记忆》片段:“起始不过草草,忽而旧了,以其斑驳的影像,汇入这本薄薄的册子,影影绰绰,算是历史的草草交代。”
《褴褛的记忆》是为《老照片》主编冯克力的著作《当历史可以观看》所作序言。我读过《当历史可以观看》,亦曾为它写过评论,今时重读陈丹青的序言,再次勾起当初读书时的涟漪心情。是的,有性情的好文字,总是会勾起我们褴褛的记忆,延绵牵连,不肯中辍,总是这样的!
就体例而言,或许会觉得陈丹青此书略显草草。确是“杂稿的归拢”。忽而谈艺术,忽而说哲学,忽而是美术作品的鉴赏,忽而是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忽而追忆师友故人故事……杂,可是不乱。性情文字,言多不羁,不羁不等于乱说,是一种直率,深厚的艺术家底蕴让他有魏晋和民国遗风,且沐浴了欧风美雨,视野开阔,目力所及,笔涉有味,时不时蹦出的一两句话,会戳得人心里跳一下。
陈丹青说到与好友林旭东、韩辛举办美术联展“四十年的故事”。风华少年在极度匮乏的环境下的自学生涯。窗外的梧桐浓荫,窗沿的桌面玻璃下压着法国绘画的翻印照片,少年们在安静的午后迅猛骑车,忽焉在后,望之在前,浑身是上海的风。这是永恒的光影流年,回望来时路,我们的记忆里肯定也有这样的年少时光,无论彼时的环境如何,总能够一径地欢笑着。陈丹青向往事借一双眼,并非纯然只是诗意地感伤,而是试图更加清晰地描述当今文化的种种情境,于是谈文艺复兴、谈鲁迅、谈木心。
《守护与送别》,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人写出伴送死亡的记忆,据说是为卸除哀伤。”将近100页的篇幅,全书分量最长最重。比起前面文章言语的狂放直白,这部分则是古典情感的内敛,“我要试着安顿而难以安顿的,是迎对消失。”晚晴小筑、医院病室、临死人的谵妄、摸脑袋的细节、和周围亲友商量着手的后事安排,选择音乐、选择花、撰写讣告、整理先生遗稿……一件件、一桩桩,慢慢地说,细细地讲,似乎是,讲完一些,就消失了一些,同时又努力地安顿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