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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是美好的——~~~
     
2016年08月27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小的是美好的——
我们需要能够用脚行走的城区
李振宇
■ 鲍赞巴克(左)与本文作者,罗滨 摄
■ 柏林270街坊, 1970-1976
■ 都江堰壹街区街坊,蔡永洁、李振宇等设计
■ 库赫大街1号住宅( Residential Building on Kochstrasse 1, 1984-1987)
■ 都江堰“壹街区”安居房灾后重建项目
■ 里特大街住宅组群(Residential Complex Ritterstrasse, 1978-1989)
  ◆ 李振宇

  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约公元前490或480年~前420或410年) 认为,“人是万物的尺度”。当今的物理学家、计算机学家也许不肯完全同意,但是绝大多数的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都会同意这个看法。问题在于,怎样才算人的尺度?巨人还是凡人?古人还是今人?走路的人还是开车的人?对城市街区认识的历程,反映了对“人的尺度”的理解变化。

  不断变大的街坊肌理

  中文里“美”字是由“羊”和“大”构成的,可见“大”有多么重要。在工业化社会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人们对“大”的建筑和城市充满了期望和敬畏。《周易》里记载,“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周礼·考工记》里描绘了对理想城市的图景:“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北京紫禁城以超过7公顷的面积成为中国古代城市最大的一个“封闭街区”出现在城市中央,巴黎郊区凡尔赛宫和花园以更大的面积出现在城市的边缘。

  20世纪初,现代主义建筑的出现,以柯布西耶(Le Corbusier,1887-1965)“光辉城市”(又译为光明城市)为代表的现代主义建筑理想,影响了几代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这个影响把“大”的城市街区送入了寻常百姓家。

  1940年代的上海,可以看到里弄和高楼大厦在交错生长。如果那时的街坊做一个统计,大概每个街坊的尺度在50-150米左右,每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大概可以统计出80-100个街道节点。1980年代初,高楼继续建造起来,而城市细密的肌理依然存在。到了1990年代,城市开始“长大”,不仅高度在长大,街坊肌理也在变大。到今天,城市街区的尺度动辄300米-500米,在上海的中心城区边缘,人的尺度已经变成了车的尺度了。

  无独有偶,在西方的大城市,例如柏林,城市原来也由与人的尺度比较接近的单元组成,每个街坊100到200米。对1920年代柏林的城市肌理进行分析,每平方公里可以达到80个左右的街坊节点。

  二战以后,与现代主义建筑相匹配的生产力、与现代主义思想相吻合的交通和生产方式改变了城市。1950年代开始建设的东、西柏林,虽然在两种不同的城市管理模式下,却同样产生了迅速扩大的尺度变化。东柏林的卡尔·马克思大街街坊尺度达到400米左右,而西柏林的汉莎小区高层住宅与道路没有对应关系,麦柯西斯小区建筑高度达到80米,长度400米以上。

  大尺度的城市街区建设大大提高了土地利用和住宅建设的效率,改善了阳光通风绿化等功能需要。然而,大尺度的街区空间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车辆交通压力大,街道生活的多样性逐步消失,街道退化为道路,步行变得越来越困难,居住和就业分离的现象更加严重。于是,回归城市小尺度街坊的探索开始成为许多建筑师、规划师努力的方向。

  重归街坊之争

  在回归小尺度的反思过程中,德国著名建筑师克莱胡斯(Josef Paul Kleihues,1933-2004)在1970年代做了一个尝试性的设计。西柏林SWB270街区是一个围合式的街坊,五层高,四面围合,内部院落在四个转角处向城市开放,住宅是单元式连续布置。这就是我们今天提到的“小街坊、窄马路、密路网、开放街区”的原型。他当时提出了三个口号:(1)住在城里,living in the city。(2)批判的重构,向传统城市学习,把空间关系学过来适应当前的生活方式,进行重构。(3)谨慎的城市更新,必须遵循城市原有的特质。

  在随后他领导的柏林IBA(国际建筑展,1984-1987)邀请了世界数百位知名建筑师参加柏林的城市设计、建筑设计和更新设计。他们总结规律发展并提出了几条方法:(1)小街区,小到100米左右或者100米以内。(2)高密度,提高建筑覆盖率,保持城市街道生活。(3)形成街坊沿街界面的连续,形式上是闭合的,而空间上对城市开放。(4)确定了22米的檐高和22米街道的宽度。

  建筑师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尺度,站在这边可以看到对面是谁,过马路也只需要不到1分钟就可以。22米在克莱胡斯的心目中是一个黄金数字,在柏林可以书写一段历史,改变现代主义建筑理论对城市、建筑、住宅的观点。众多建筑师与他一起做了充分的尝试。例如,由不同的建筑师在里特大街做了22米檐高、有院落、遵循原来的街坊结构的居住混合的理想。到1990年东西德合并后,建筑师克里尔( Rob Krier) 主持了柏林附近K城的规划和建筑设计,他致力恢复中世纪小城的空间语言,造了一座小尺度的城市;这个99公顷的小城,差不多每个街坊不超过1公顷,每个街口距离,都在100米之内。

  但是在1983年筹划IBA的时候,一位应邀而来的法国建筑师鲍赞巴克(Christian de Portzamparc,1946-)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同意小街区、高密度,窄马路,但是他认为形式不应强调闭合。另外,他认为不能把现代主义的所有成绩都扔掉而重新回到中世纪的传统城市,因此要允许高度的增加,允许参差不齐。

  鲍赞巴克没能说服克莱福斯,愤而退出IBA.。12年后,鲍赞巴克在巴黎左岸十三区再往东的马塞纳,主导了一个开放社区的建设,首先街坊不是闭合的,其次有高低错落,地块也非常小,小到几千平方,大不过1公顷。

  对比一下克莱福斯和鲍赞巴克,两个人虽然意见不合,但是有共同之处,就是把城市街道、街坊尺度控制在人步行可达范围内。传统城市是与人的尺度相关的,所以一般来说表现为细密的特点,但是人们一直在追求大、壮的过程。到了现代主义,我们有条件实现更大的尺度、功能分区,甚至以车为本。今天我们又开始重新思考,回归近人尺度,重塑街道空间,探索开放街区,这个历程从欧洲到中国,整整经历了将近30年的历程。

  从都江堰到临港

  我和同事们在过去的20多年中,做了很多的新城区城市设计,住宅区设计,也做过个别非常大的街坊。当时很多人觉得,大比较好,大完整、大整体。现在看来,大的问题已慢慢出现。首先交通会出现问题,因为没有办法以步行5分钟或者10分钟的方式出行,所有居民要以车为本;其次,街坊大了以后,周边的街道消失了,都变成了道路。街道的生活会变得单调,街道空间没有充分利用。

  我们对回归小尺度的解答是:低层高密、功能混合、小型街坊,以及密窄路网。但这些并不是唯一的解答,而是我们今后需要持续补充和探索的。在汶川特大地震灾后重建工作中,由上海市援建的都江堰“壹街区”(2009-2011)由同济大学教授们组成了设计团队。总规划师是周俭教授,总建筑师是吴长福教授。另外蔡永洁、黄一如、李麟学、李振宇、王一、谢振宇、徐干、庄宇八位教授分别设计了不同的街坊,采用了小街坊、围合式、密路网的方式,以多层为主,形式多样。一个平方公里的用地,形成了近30个街坊。几年过去了,在今年8月,我回访了都江堰“壹街区”,看到了街道空间的连续丰富,和街坊内部院落的多样。这是一个能够用脚行走的城区。

  2012年,在规划局领导专家的支持下,小街坊的设计理念又在上海临港新城6A街区限价房项目尝试了一次,被评为“我最喜爱的保障房”。围合式、小街坊、密路网、窄马路。虽然在实施过程中有好多想法没能实现。但是,当我在飞机上飞过临港,看到小街坊逐步形成的时候,感到以前付出的种种努力,都是值得的。

  (本文作者为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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