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时读吴湖帆先生的画论,他说,恽南田的画初学画的人总以为很柔美,有一次在他收藏到的画中意外地发现一幅恽南田的画,看似柔美,骨子里非常劲挺。于是他非常有感触地在他的梅景书屋的日记中写道,平常所看到的那些没有风骨、画得妩媚的画都是赝品,是仿造者不知恽南田用笔的功力。吴湖帆先生的这段画论对我日后的学画过程给予了十分深刻的提示。
从中国画史上看,元明山水的大家大都是南方人,虽然他们的画风从风貌上看幽情秀美,不似北宋的山水用笔显山显骨的。这是因为南方的画家多文人,北方的画家多士人,士人直率,文人怀情,所以南方画家把寄情作为画风的风貌,不同于直抒胸臆的北方画。真如吴湖帆先生归纳的一样,貌似一种超然的情采,主要看骨子。如同南方画家把国画的风貌归为情采一样,深入情感而藏风骨,所以,画面幽秀,其神韵如“幽亭秀木,美人横波微盼”,非常抒情画面的诗意。一幅画中满幅情采,把风骨的刻画深情地蕴藏在笔墨的功力之中,以致没有书画艺术修养的人,是无法体验其中的风骨的。陆俨少先生在他的创作感受中也讲到这一点,他去写生时,南方的山脉郁郁幽幽,不见山骨,似乎无从下笔表现笔的功力。所以陆俨少先生为了突显南派山水的风貌,一生中极尽“杜甫诗意百图”的创作,就是把杜诗中重功力的现实主义的精气神与南派山水画风的抒情,也就是诗意融合起来,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傅抱石更在屈原的“离骚”的诗体中,神灵般地意会到“离骚”那种“香草美人”般的楚文化的瑰丽,“离”与“骚”完全是南派艺术形式的同名词,是风与骨、,貌与神的一致,使傅抱石创作了南派风骨神韵的山水与仕女图,开一代现代南派画风。
你在读古今画论中,从那些大师的创作体会和经过你的创作感受中,就会明白如何在创立风貌中深藏风骨,笔功中灵显山水幽秀的抒情意味,这就是南派山水的本质。你就会明白笔力不能脱离幽秀的画面,不能脱离祖国山水之美而独立成为一种书画元素。就如我曾临米芾的书法,为何米芾的书法有一种超然的神态,便是米芾在南方的书画艺术中探寻到一种落英缤纷,君子之骨,这就是中国画的本质。如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一样,互相映照的是心心相映的月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现实中还是孤身一人,是风骨使你如此潇洒、浪漫、有情有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