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白话文,简直太不成话了。用词应尽量采取大众所使用的活语,在可能的范围以内尽管吸收方言。凡是大众使用的活语,不仅是方言或是新造语,都自有它的特别情味,往往不能用别的近似语来代替。例如:‘揩油’在上海一带已成为大众使用的活话,自有它的特别的情味,我们如果嫌它土俗,用‘作弊’‘舞弊’等话来张冠李戴,就隔膜了。方言只要有人使用,地方性就会减少。如‘像煞有介事’一语,因使用的人,已有普遍性了。此后的辞典里,应一方面删除古来的死语,一方面多搜列方言。
“放弃现成的大众使用着的活语不用,故意要用近似的语言来翻译一次,再写入文中去,这就是从来文言文的毛病。白话文对于这点虽经痛改,可惜还没有改革得彻底,结果所表达的情意还不十分亲切有味。我有一个朋友,未曾讨老婆,别人给他做媒的时候,他总要问:‘那女子是否同乡人?’他不愿和外省的女子结婚,理由是:如果老婆不是同乡人,家庭情话彼此都须用蓝青官话来对付,越味(疑‘趣味’之误——笔者)是很少的。这话很妙。现在的白话文,作者与读者间,等于一对方言不通的情侣,彼此用了蓝青官话来做的喁喁情话,多隔膜,多离耐啊!”
——夏丏尊:先使白话文成话,宣浩平编《大众语文论战》第73-75页,益智书局1935年1月。